她背对着她,却清楚地冷嗤了一声,“他那些话,傻子才相信吧。”
虞若稍稍有些讶异,面对她这个能称作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久居深宫的珍妃不免显得有些过于大意了,竟然直白地在她面前袒露对皇兄的不满。
又或者,她根本不怕。
虞若道:“珍妃娘娘,是想与我合作?”
“公主当真是爽快人。”珍妃回过身,靠着桌子,面色沉静,“我身处深宫,身边处处都是眼线,想调查一些东西并不容易,而公主就不一样了,我相信以公主的能力,解开真相轻而易举,不是吗?”
她低下头,轻笑了一声,“珍妃娘娘如此冒失,还真不像是后宫里的女人。”
简直可以算是,冲动了,一上来就将所有的底牌亮给她看。
珍妃眸中闪过一丝厌烦,却并不是针对虞若,她冷声道:“说实话,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相信公主也是如此。公主既然来找我,那多半是为此事。既然我们都想要一个真相,那么为何不省去周旋的时间,直接谈合作呢?”
好吧,虞若知道,皇兄为何会独宠她了。
不说这绝世的美貌风情,光是这又冷又直接的性子,就是这宫里独一份了。
不过,这么一朵带刺的玫瑰花,也不知道皇兄吃不吃得消。
虞若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珍妃道:“成交。”
既然她这么爽利,那么她也懒得绕圈子了。
出了清幽堂,白燃忍不住问道:“公主为何如此轻易就相信她?”
虞若笑容不变,“因为我知道,这样我的小白才会告诉我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不是吗?”
白燃顿时僵住了,呐呐地看向虞若,见她目光含笑,显然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这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将云罗、温知言、珍妃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
虞若一边听一边点头,恍然大悟道:“所以,总结来说,就是皇兄厚颜无耻拿人家姑娘当替身的虐恋情深的白痴故事呗。”
“也可以这么说。”
她不禁得冷笑了一声,目光向上,似是翻越了重重宫墙,望向了遥远的天际,“他羞辱了云罗,也羞辱了他和锦书的爱情。锦书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当真才会死不瞑目。”
让过去的人好好地活在过去,才是对过去真正的尊重。
不过她也没资格指责虞清诏,她也包庇了他不是吗。他们都有私心,谁也没有干干净净。
无辜的只有过去的锦书,和现在的云罗。
“那公主既然知道了……”
虞若笑道:“谁告诉你我想知道的是这些真相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那天在清幽堂,究竟发生了什么,光天化日,深宫内苑,宠妃与长公主双双失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怀疑吗?”
她声音冷了些,“更让我怀疑的是皇兄的态度,他有意遮掩下这件事,而显然这件事并不是他做的,因为他清楚,对他来说,我清醒远比失忆要更有利。”
谁知道她会不会查着查着,把事情给捅出去。
而如果她清醒着,毫无疑问她会站在他的身边。
虽然,违背了她的原则。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低头,阳光落在纤长的羽睫上,在雪白的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那晦暗不明的神色。暗红色的罗裙上,金线织就的花纹泛着淡淡的金光,随着裙裾的摇动,流光溢彩。
虞若盯着那裙摆上的花纹,仿佛看着那被烈火灼烧着的富贵花,在繁华糜艳中,苦苦挣扎,又倨傲地不肯低下头颅,支撑着它脆弱的高贵与尊严。
像她,也像云罗。
她们都是琼浆玉露浇灌、锦绣繁华上长成的富贵花,不经风雨,却困于那翻云覆雨的掌心,穷尽一生,不得自由。
说痛苦显得矫情,说快活又难免黯然。
也许人生,本就处处是围城罢了。
回到公主府之后,虞若坐在凉亭里,举着茶杯沉吟了许久,才吩咐白燃道:“小白,你去一趟宫里,把皇兄给珍妃用的药偷一点出来。”
白燃领命而去。
虞若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脑子里昏沉沉的压了太多事情,她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安心。”她闭上眼,有些疲惫地唤了一声,“请月师兄过来一下吧。”
她犯的错,她想自己去弥补。
哪怕,于事无补。
月且歌很快就过来了,他一进凉亭就瞧见虞若恹恹的神色,一把拍起扇子,笑道:“这是谁又惹我们小公主不高兴了?”
虞若无力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轻声道:“坐吧,师兄。”
他坐好了,她却不说话,月且歌也不急,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坐饮茶,直到白燃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虞若把药包摆在桌子上打开,然后抬头对师兄道:“师兄,你来看看。”
月且歌好奇地凑过去,只捻起一点粉末闻了闻,就肯定地道:“两生梦,这是置人失忆的药物,融于水,又名忘川。”
虞若点点头,充满希冀地看向他,“我之前翻阅古籍,看到说在两生梦原料生长的地方还有着一种名为碧落的草,只要将碧落加入两生梦,消除记忆的药就能变成唤醒记忆的药。”
一念过忘川生死相忘。
一念黄泉碧落纵茫茫永相忆。
月且歌沉吟道:“我也听闻过,可实际上,古往今来谁也不曾真的找到过那碧落,这也仅仅只是一个传说。怎么了,你想找回记忆?”
“不是我。”虞若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喃喃道,“我是想帮另一个人恢复记忆。”
把她失去的一切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