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日里,弘文殿那边在阵里同红英交代了世安城的事儿。
说是出了个名声不显的女妖,突然疯了似的杀人。
屠了当地远近闻名的小倌馆,杀了西街几处摊位小贩,还在一天夜里逮住了巡夜的更夫,跟着那人回了家,放了火,连里面睡觉的五岁孩童都没活下来。
如此恶行,已持续了半个多月。
阿眠听了连连咋舌:“那怎么先前没听到半点风声?”
这一句,可是问到点儿上了。
提到这个,红英笑意一消,面带愠色:“这事儿先前让城主捂住了,若不是前几日那女妖进了府,剜了他独生子一只眼珠子,怕是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供香火,传到天上去。”
阿眠讥讽地笑了笑:“倒是个爱子心切的人。”
红英又道:“原本这事儿该我去,只是,我本意是想你出去躲一躲。”
阿眠没反应过来:“躲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那刑部尚书家的李公子。”红英拧着眉,“你先前去了南海,这人来找过你。喝得酩酊大醉,在楼里闹了一场。”
阿眠听得目瞪口呆,惊得声音都发颤:“他闹什么?怎就扯上我了?”
红英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混乱场面,说道:“我瞧着他那副样子,怕是魔怔了。你且避上一避,想来,等他同刘君瑶成了亲,便能安生许多。”
“成亲?”
红英点头:“两家偷偷定的,就在年底。”又拿团扇遮了半张脸,勾着红唇,“是在他来楼里闹的前一日定的。”
听了这些,阿眠只觉得荒唐。
她同李月时不过几面之缘,话也没说上几句,怎就引得他如此疯狂?从前在话本子里,也甚少瞧见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而且亲都定了,还跑来这里,岂不是打刘家的脸?
阿眠实在不知,该如何评论李月时了。只提了伏城:“红英姐,我明日走后,劳烦你帮我多看着些伏城,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再折腾了。”
红英玉臂轻抬,拿扇沿轻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尖,神色温柔:“你啊你,分明心里明镜似的,惯会难为我。”
阿眠开始给她传授心得:“他年纪小,脾气虽差,但胜在好哄。若是使性子闹别扭,你便给他弄些零嘴来吃。”
红英很想问问,她是哪里看出那小孩好哄的。
分明只有在她跟前,才能按着性子,口不对心的道上一声“好”。
…
约莫寅时,伏城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的虚汗。
他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掀了薄被,赤脚踩在地上,走过去推开了半扇窗。
院里的青石板迎着月色,似有清水堆积,澄澈清明。梧桐树枝叶微颤,被冷白光色勾勒,朦朦胧裹了柔和边廓。
四周正静,他双臂挂在窗外,踮着脚,探出了小半个身子,盯着隔壁屋子的门口瞧。
自然,什么都没有。
伏城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折身回去穿了鞋袜,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出去后贴着墙往两间屋子中间一坐,双臂揽过膝盖,下巴抵着,蜷缩成一团。
如此模样,瞧着颇为可怜。
寅时过了大半,里面方传出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缩了缩身子,将脸别到另一边去了。
阿眠收拾妥当开了门,刚迈出半步,就瞧见了脚边的人儿,愣住了:“伏城?”
伏城听到这人叫他,闷闷“嗯”了一声。
明显情绪不对。
阿眠合上门,往他跟前一蹲,嗓音有些凉:“几时待在这儿的?”
伏城轻笑了一声,转过脸看她:“你是要责备我?”
竟又成了先前嘲讽的口吻。
阿眠抿了抿唇,放缓了语气:“你伤还没好,我只是……”
“担心我?”伏城替她说了,眼眶泛红,嗓音有些哑,“不是都准备走了?还来管我做什么。”
阿眠第一反应,就是伏城昨晚听到了她和红英说的话。只是当时毕竟设了结界,便又否定了。
她暗暗捏着虎口,笑问:“怎么这样说?”
昨夜,伏城是去听过墙角的。
虽说因为结界,一个字都没听到,但并不妨碍他自个想儿。
这倚春楼里都是凡人,有些东西,听了也是不懂的,那处结界为了防谁,显而易见。
只是照理说,没必要防着他一个左右无用的废人,那便只可能是一些不方便他听的事儿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准备把他扔下了。
伏城直盯得阿眠心虚了,才幽幽道:“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走了。”
原来不是听到了那些。
阿眠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头顶,柔声问:“再去睡一会儿?”
伏城双手紧抓在一起,指节都泛着白。默了许久,才偏着脸,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好。”
阿眠便将这人拉起来送回了房间,等着他睡下,帮着掖好被角后,退了出去。
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目光盯着伏城的房门,若有所思。
等到晨光微曦,月亮在天幕上只能瞧见极淡的一抹,红英打着哈欠从前面绕过来,看到坐在院儿里的人,笑了:“在等我?”
阿眠点头,起身拍了拍衣袖,走上前去,面上郑重:“红英姐,我想劳烦你帮个忙。”
红英愣了愣,收了笑:“你直说就是,同我客气什么?”
“我想你帮我设个二重结界。”
…
结界分了单层和多层,层数越多,隔绝效果越好。
像是平日里说话时张开的结界,若是较真论起来,只能勉强算个屏障罢了。
二层结界不过隔绝声音和气息,算不得多难。阿眠是可以自个儿设的,却偏要红英来帮,可见等会儿要做的事儿,必会让她灵气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