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牌楼上,俯视群雄,好一位睥睨天下的冥岳岳主,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将他们全部扫过,她泰然自若道:“我只问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上官天鹏怒目而视:“聂小凤,你太目中无人了!”
她嘴角扬笑:“我眼中从来没把你们当人。”又喝道:“废话少说,降就留,不降就杀!”
而芳笙这边,又连连胜了两局。她一向认为,弈之道,在于勾心斗角,早已脱离禅修,书之道,行云流水,笔走游龙,虽求静之心与禅定相通,但凡事涉及“求”字,又如何能空?又心想:这四个和尚已修炼多年,如此只是令她松懈下来,果然还有后手。
因而在这画上,她便不着急取胜了,想试试这四个小和尚,到底有几分修为。
芳笙举重若轻,小凤这里亦形势大好,三帮四派即将束手就擒,却突然有人喊道:“启禀岳主,不知是谁,将机关总阀停了。”
小凤略微一想,心中怒道:“绛雪!”
虽然方兆南对她冷漠无情,但梅绛雪不能看他送死,是以又潜回冥岳,助他和三帮四派逃离此地。
小凤早已站在她身后,冷冷道:“真的是你。”又强掩下痛心,训道:“我说过,走了就别再回来,你当初可半步不曾回头。你和方兆南的事,我如今也不想再管,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我!”
见她低头不语,小凤心中倒对她依旧偏疼:“你本可置身事外!”
梅绛雪双眸顿时满生哀怨:“可他已置身其中,我不能看着他死!”
小凤一时急怒,真想将她骂醒:“为了那样一个男人!连你说怀了他的骨肉,他也置之不理,任你自生自灭,真是绝情至此!”
梅绛雪倔道:“无论怎样,是我先骗了他,互不相欠罢了。师父,若有人要杀湘君,你会置身事外么?怕是那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师父做不到的事,为何要来强求我!”
小凤冷哼道:“方兆南怎配和阿萝相提并论!”又扫了一眼绛雪,只道:“你先在这里反省罢!”随即按下新的机关,等她拿下三帮四派,再来处置。
芳笙只以竹叶,吹了一曲《波旬引》,慈色竟画出了一副《魔王三女图》,而四人面上依旧无喜无悲,无嗔无怒,此时又万籁俱寂,禅寺上空飞过一只神血飞鸦。芳笙知小凤已大获全胜,正催她回去呢。
她合扇而笑:“四位佛法不通,我可不会留在此地,陪着你们胡闹了。”
听此一言,四人齐齐发功,却忽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所谓请教说法,只是一句托词,琴棋书画相会,只为缠住芳笙,少林寺本意,是趁芳笙连胜四局,志得意满之时,突然发难,将她一辈子困在此地,芳笙不和他们计较,更不会多费一丝功夫,早已制人在先:今日手持折扇,一为凤竹乃她与小凤二人合绘,再就是最宜飞散轻烟。
芳笙唇边哂笑:“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芳笙从不会为难少林中人,这些小小粉末,只是让人浑身发痒,若忍不住去抓时,虽有一时之快,其后百爪挠心,疼中带痒,痒中愈疼,堕入无尽魔域,正是考验高僧定性的妙物,诚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罗某多谢诸位今日相邀,告辞,不送。”心内更是善解人意:既然觉生托病,就如他所愿,这寺内上下也同甘共苦罢。
四人虽着了她的道,其实却觉她深有慧根,总算开口留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她只盯着扇上凤竹,一笑置之:“人间皆为苦海,又何处是岸,只须与一人同舟共济罢了。”
她刚要去寻假小凤,却又被昔日旧识在半路拦了下来。
见她眸中不悦,旧识巧笑道:“湘君哥哥何以对小妹避之蛇蝎,小妹不过是来道喜罢了。”又委屈道:“我方才故意买了你输,连礼钱都送了,还不信我么?”
芳笙不理,世间还无人拦得住她,于是抬足就走,却听旧识咯咯娇笑:“还是老样子。罗大哥,月前小妹已比武招亲,招来的,正是你那傻侄子。”
这二人竟有如此因缘际会,芳笙也的确有些意外。
从未见他脸上有惊讶之时,旧识偷笑不已,却正色道:“湘君虽好,可这世间,又不止湘君一人最好,在你心中,无人能比得冥岳岳主,我又为何不去寻一个,如此待我之人呢?我玉箫仙子,又比谁差了!”
芳笙向来不喜过多纠缠之人,此时真心笑了起来:“你今日这番见识,倒是我以往看错了,向你赔罪。”
她羞涩一笑,倒谈起了正事:“家兄已决定投靠冥岳,湘君也知道,他那人把脸上看的极重,因而千求万求,求的小妹我来做说客,小妹也只请罗大哥代为周全:实为投靠,名为结盟,还望给我天龙帮,留一二分薄面。”她素信芳笙为人,是以说完就走,何况她那傻夫君,还在等着她呢。
“年轻人们不知轻重,真把我当作了冥岳岳主。”假小凤一挥衣袖,做回了闫道恺,又对芳笙可怜兮兮道:“阿湘你倒好,只顾陪着那四个小和尚玩。”见芳笙脸上颇为无奈,他又冷笑道:“少林寺那个小方丈,也敢对我老人家不敬了。”
芳笙却行了一礼:“多谢姑姑,不止今日之事。”
闫道恺正是追魂楼主江阆,嘴上说着不管闲事,却百般捏造身份,看顾她哥哥的唯一传人。
既被发现,她将头扭了过去:“你别多想,我一向认钱不认人,我老人家肯这样,是你那副画物超所值罢了。”当即纵雁翎功而去,话中隐有不舍:“湘儿,保重,照顾好她。”
待她身影不见,紫燕停在了芳笙身旁,打个响鼻,芳笙翻身跃马,心里只想快些见到小凤。而小凤正在冥岳入口相待,眉分嫩柳,眸绽夭桃,欲与芳笙挽手前行,共赏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