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念原本不叫卫念,他本姓章,单名一个悦字,他也不是卫章的兄长,而是卫章的亲生父亲。
卫章母亲离世那一年,章悦大病了一场,大夫说他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坎,后来病好后说他以后都需要好生将养,不能干重活不能劳累,吃食也要精细。
小卫章刚没了娘,特别怕爹也一起没了,趴在他爹床头说,“爹你别再干活了,以后都我养你,我去哪都带着你,养你一辈子。”
章悦骂他,“那你这辈子还嫁得出去吗?”
卫章不说话,但是自己生得是个什么倔强玩意章悦自己清楚,那场病大好后他便带着卫章背井离乡,最后来到了安阳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他对卫章说,“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哥,我姓卫名…念。”
卫章一开始哪里肯改口,他一喊爹就被打,卫章力气再大也不敢还他爹的手,被打了就抱着卫念的大腿哭,“你明明就是我爹,凭什么我要叫你哥。”
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卫章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喊出了那声哥。
卫念生卫章生得早,那时也才二十六七岁,他的面相不显年纪,说是二十出头没人会怀疑。后来,卫念瞒下年龄,瞒下真名身世,瞒下自己成过亲生过孩子的事实,只当是一个因为照顾幼弟耽误了嫁杏之期的未婚男人,又生了一张足够好看的脸,来了安阳县没多久,他就把自己嫁给了郑冲做侍夫。
生产过的男人大多腹上会有娠纹,腹沟一条线颜色会变深,但并非所有男人都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卫章生下来时个头小份量轻,卫念腹上就一点纹都没长,腹沟也没有颜色加深,光洁如初完全不像是生过孩子的样。洞房夜再动一些手脚瞒个女人不在话下,只要不是让有经验的大夫或是接产公专门来检查,都不会发现异样。
卫念想得清楚,若非犯事,不会有人去揪根刨底地查他的户籍出身,他只要在郑家太君主夫面前都安分守己不要惹了谁的眼,不要再生产,就不会被人发现真相。
就算卫章有时候会喊漏嘴,他也只说他和卫章幼年丧母丧父,相依为命,卫章幼年想念父亲老是这么喊自己喊顺口了。
卫章无数次问过他为什么。
“我喜欢郑冲。”卫念说,“我这下辈子从此有了依靠,你该替我高兴。”
卫章仍然记得小时候,聚少离多的母亲每次回到家,哪怕不是春花开的季节,卫念也会拿出罐底酿好的桃花馅,给她做桃花酥饼吃,他曾对卫章说,“桃花是这世间最多情的花,章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做这桃花酥饼与她吃。”
后来卫念在郑家做这酥饼,卫章还为此发了通脾气被卫念打了一顿,最后卫念在做第二炉酥饼,他含着眼泪鼻涕泡泡一个人坐在旁边小板凳上抱着酥饼啃,边吃边对卫念道,“这个馅不一样。”
卫念说,“桃肉馅更好吃。”
卫章没什么多的想法,他一边吃一边觉得好像确实是桃肉馅的酥饼更好吃。
这会突然被霍宴说破,卫章愣了一下的功夫,就听见霍宴道,“郑冲一定想不到,她还有这么大一个便宜儿子,你说,我要不要去和她聊一聊?”
卫章的双眼猛然瞪圆,“不是,那是我哥,亲哥。”
霍宴啧了一声,“随便找个有点经验的大夫来,你觉得你们还瞒得住?”
卫章这会脑中全是卫念那句曾让他气得牙痒的‘我喜欢郑冲’,他实在没法想象郑冲如果知道真相卫念该怎么办,伸手一把拽住了霍宴的衣摆,“不要。”
霍宴看了眼他因为用力绷紧而显出了青筋的手背,本来还想吓唬他的话在嘴里绕了个弯,还是咽了回去,“不说也行。”
霍宴微微低头凑近了一些,招数是威胁的路子,口吻是威胁的味道,就是威胁的内容有点不伦不类,“乖乖去做酥饼,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卫章大概是从未经历过这般温柔的威胁,不太确定地问霍宴,“就…这样?”
“那我还是去和郑冲聊一聊她喜得便宜儿子的事。”
卫章拽着霍宴衣摆的手本来就没松开,这会他忙说了声“我做”,手上不免更用力拽了一下,只听呲一声,一截衣摆就此和霍宴那身衣服分道扬镳了。
今天是旬假日,霍宴没穿书生服,卫章捧着那截像是锦缎的布料送到霍宴眼前,特别抱歉,“对不起,回书院我帮你缝起来吧。”
霍宴没好气地拿着那截缎子往他右侧脑门上啪得拍了下,“老虎爪子挺锋利啊你。”
霍宴走后,卫章敲响了侧门,他进了郑家门,找到卫念和他说,“我来做桃酥。”
郑冲将今日宴上的冷盘都交给了卫念准备操办,卫章做好酥饼,便有传菜的小侍送到宴厅。
宴厅内,晁显正在介绍一个中年女人和郑冲互相认识,“这位就是秦郁秦大人,这是郑家当家郑冲,郑家算得上是我们安阳县首富之家,在整个平州府也能排的上号。”
郑冲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久仰久仰,迎着秦郁往主位坐,下手还有其他几个郑家人作陪,秦郁嘴上客套道,“今日叨扰晁大人和郑当家了。”
“秦大人能赏脸来我这府上,我可是蓬荜生辉了。”
几人互相说了几句违心的恭维话,秦郁却没往主位落座,而是将主位空着留了出来。
“不瞒几位说,我这次来安阳县其实是受霍宰执所托,专程来了解霍大人府上小辈在书院的课业情况。”
晁显惊讶不已,“霍宰执府上竟有小辈在眠山书院?”
秦郁对晁显的反应也有些奇怪,“晁大人不知?看来霍少来安阳县后不曾报过自己的出身。”
“秦大人口中的霍少难道是…”
“正是霍宰执膝下嫡长女,单名一个宴字,我一到安阳县便已着下人去书院邀她赴今日之席,想来也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