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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沢田纲吉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他甚至有些心浮气躁,以至于之后山本向他友善的几次搭话都是十分敷衍的态度。山本倒是好脾气的没有介怀,生他的气,但也多少觉得被落了面子,便也沉默了下来,没再理他了。
等到沢田纲吉终于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稍微冷静些许后,难免对此追悔莫及。他想对山本示好,以挽回之前的冷淡。但他又怕山本因此追问他怎么了。
最近已经向朋友们撒了太多谎的沢田纲吉也会感到疲惫,不得已的谎话,永远无法述诸出口的实话,都让他觉得噎心。就这样,纲吉和山本断绝了交流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放学。
棒球部今天有训练,纲吉将桌面上的东西胡乱填进书包里,然后偷偷看旁边的山本。棒球部新星疏朗英俊的眉目泛着一层冷意,没有纲吉所熟悉的招牌爽朗帅气笑容。
“……”
纲吉对这样的山本怀有一种愧疚的怯意。
他抱着书包,坐在座位上,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音尾带着些颤的向山本搭话了。他的表情和声音里都藏不住讨好的意图,还有些可怜兮兮——
“阿武……我明天还给你带妈妈做的蛋糕吧……”
这就是示弱,讨饶了。
本来也没生沢田纲吉气的山本又猝不及防地被萌了一脸。感到自己实在有够糟糕的,山本无奈又头疼地右手手掌抵住额头。黑沉沉的眼睛垂着看他,半戏谑半认真道,“我以为阿纲直到明天才会有心情理我。”这并非责怪,而是递给沢田纲吉的台阶。
“真的非常抱歉。”纲吉羞愧极了,“我那时候……”
磕磕巴巴的,也说不出个合情合理的正当理由。
“嘛嘛~我没有生气了,阿纲。你如果有不能说的理由,也不必告诉我。”山本不想为难他,之前一直偷偷注意沢田纲吉的山本武知道这孩子有多么的不善言辞。阿纲是有些笨拙的。
“只是我会担心。”
“你看起来非常不安……难过、恐慌又不知道向谁求助。”一直都有再认真不过注视着沢田纲吉的山本武直白地说,“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请让我帮助你好吗?阿纲。”
面对这份请求,沢田纲吉愣住了。
接着,他整张脸爆红,被感动地语无伦次,只剩下拼命点头了。这就是朋友吗?沢田纲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活化了,热意一路循环到指尖。吸血鬼是常年低温体质,但是沢田纲吉觉得他现在掌心滚烫,甚至有了些汗水的潮气。
纲吉不质疑山本武这话的真假。
因为山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话时永远不带一丝迟疑。
在沢田纲吉的心被山本捂得又软又热的同时,他对山本也越发歉疚了。阿武对他这样好,纲吉想,他却会有想要吸他的血来填饱自己肚子的肮脏想法。
罪恶感令沢田纲吉认为,自己不配与山本做朋友。巧合的是,无数次的,山本武也怀着同样沉重的负罪感——比纲吉现在的心情要更早,早在三个月前——认为怀着不轨之心接近沢田纲吉的自己,没有与沢田纲吉以朋友相称的资格。
但无论两个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对自我的厌弃还是被渴望与对方拉近关系的想法给压制了,这也让他们更加想要倾尽一切的对彼此好了。出于补偿的心理。只是他们不会也不愿将这些向对方坦白,而是将「补偿」全部化作了具体行动。
“我我我我、我会的!”
结巴了半天才流利地将回应山本好意的话说出口,纲吉几乎羞惭地把脑袋埋进怀里了。所以他不知道,盯着他发顶处小小旋的山本是怎么半捂着通红的脸,心脏跳得砰砰作响的。
“那我就去练球了!阿纲。”
最后是山本先受不住的落荒而逃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和可爱过头的、好看的沢田纲吉待在一起了
“你路上小心。”
不过夺门而出的时候,他也没忘叮嘱纲吉注意安全。
纲吉看着他的背影,只剩下呆呆点头的反应能力。
这样就算是和好了吧……纲吉沉重了一下午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些。他真的好可耻啊,觊觎着阿武的鲜血,又还想继续和他做要好的朋友。认为自己很卑劣的纲吉,忍不住用牙齿蹂|躏自己的下唇。他叹了口气,拎上书包,带着折叠式的新伞向校门口走去。
一路上又叹了许多次气。
即将入夏的五月中旬,夜短昼长,四点钟的太阳仍然明亮炙热。纲吉撑着伞,向并盛町的商品步行街而去。
他没忘记自己要买新睡衣的事情。
默默心痛这笔本不必要的开销,想着这笔钱原本能够买多少漫画和游戏,纲吉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血液淀剂做成的棒棒糖含进嘴里。
甜滋滋的血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专心走路的沢田纲吉没有察觉自己身后跟了人,他也没发现路面的小坑洼。被绊了一个踉跄,好险扑出伞外,幸而稳住了平衡,算是有惊无险。平地摔什么的,在沢田纲吉的生活里出现次数不低,他也习惯了自己偶尔摔一下。
反正也不疼,就是有点丢人……
*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妈妈常去的店,顺利地买到了一模一样的睡衣。最后又在书店摆放了漫画的书架前磨蹭了好一会儿,纲吉才恋恋不舍离开,走出购物中心。
他在购物中心的大门口才刚撑开伞,遮住头顶的日光,就被将校服穿得流里流气,头发也搞成很特立独行样子的三年级不良生们围住了。
沢田纲吉将伞面微微抬高,浓卷的睫毛垂下来,仰起脸去看这些不良前辈们。
“喂,苔藓纲。你竟然还敢来这条街,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完全忘记了啊。昂?一年级的沢田同学。”为首的那位语气十分恶劣,曲起手指在纲吉的伞面上狠狠敲了一下。
是三年级的稻垣前辈,纲吉对他并不陌生。
撑着伞的纲吉不吭声,乖乖站在原地。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反正他心里怎么想也没人知道):这又不是你家,你说不许我来我就不能来了?你是哪颗洋白菜啊!沢田纲吉讨厌洋白菜,虽然他能吃洋白菜。他喜欢番茄。
“喂——山崎。我不是让你给这小鬼一个深刻教训的吗?”稻垣对他口中的山崎颐指气使,“这家伙不是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吗?喂!山崎!”然后就迁怒到同伴身上了。
“他把我的伞弄坏了。”
纲吉打断了稻垣接下来无休止又聒噪的抱怨和斥骂。昨天他只是有点怀疑自己的伞是不是被他们拿走的,现在可以确定了。
他跟这群不良前辈结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纲吉不肯给他们钱,之前他反抗,逃跑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让其中一位骨折了……纲吉今天没在人群里见到那位。
“哈?只是伞?喂!山崎你在搞什么啊——!”作为不良少年的老大,稻垣认为,他的小弟山崎给苔藓纲的教训实在不够看。
他想要看到的是,一年级小鬼鼻青脸肿,痛苦求饶的模样啊!
而从头到尾,在老大面前跟孙子一样,不敢顶嘴也不敢为自己辩解的并盛中学二年级生,山崎心里苦。连前辈们都搞不定沢田纲吉,他这个跑腿的又能做什么呢?山崎偷偷瘪了瘪嘴。
沢田纲吉,因为成绩不好又不擅长运动,外号『废柴纲』;又因为有怕光的皮肤病还被称作『苔藓纲』。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常年伞不离手,但其实是个非常棘手的家伙。无论是什么级别的不良,都从没有勒索成功过他。山崎的老大,稻垣前辈也是失败者之一。
“那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纲吉小声地说,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被他们毁掉了多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