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过来一辆公交车,是邵寻要等的那辆,他道:“嗯,车来了,待会儿上车我发给您,先挂了。”
“……”舅舅先发制人,挂了他的电话。
邵寻撇撇嘴,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钱,等着车过来。
他手机绑的银行卡被冻结,账户操作情况时刻在他爸的监视下,任何线上支付都不能用,只能用现金,这一块钱还是刚刚买美式找的零钱。
车门在他面前打开,一块钱终究离开了他……
车上人很多,他拉着扶手往后边挤,不小心踩上了一只鞋子。
邵寻低头一看,雪白的鞋面上,他半个脚掌的脚印格外清晰。
再顺着搭在鞋面上的一中校服裤裤脚往上看:干净整洁的夏季校服上衣,白皙的脖颈间一条黑绳隐没在衣领里,喉结,柔顺的黑发——是凌迢。
邵寻:……
凌迢:……
邵寻:“对不起,我包里有纸巾,下了车给你擦一擦。”
凌迢:“没关系,正好这个周末要刷鞋,不用擦了。”
邵寻:“还是擦一擦吧,脏了不太好看。”
凌迢:“我包里,也有纸巾。”
邵寻:“……那你,自己擦?”
凌迢点头:“嗯。”
邵寻:“嗯。”
于是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就这么蔓延开来。
凌迢拿着手机回了几条消息,然后专心地看着窗外,邵寻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仔细地听着车上的语音报站,目光又落在了凌迢身上。
凌迢是苏州人,身形高挑,看着有一米八了,跟邵寻站在一起视觉上差得不多,但他的好看跟邵寻不同,邵寻是单纯的非常有辨识度的帅,剑眉星目,有棱有角,天生带着一点攻击性,看起来有距离感,还有那双要人命的眼,哪怕戴眼镜也没遮住,凌迢却是眉目温和的样子,五官并不十分惊艳,但是舒服耐看,站在哪儿,哪儿就自成一幅温柔的图画,正是邵寻最受不了的类型。
夏末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公交车开着空调,密闭的空间里邵寻和凌迢离得最近,微微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洗发露味道。
邵寻不自然地挪开眼睛,正好到了站,他往外挪了两步,车停稳后对凌迢笑了下,然后就下了车。
凌迢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打招呼,愣了下也对他笑了笑,然后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车缓缓开走,邵寻满脑子都是凌迢最后挥挥手的动作。
挺可爱的。
二十三班的小姑娘,也挺漂亮的。
美式里的冰块已经融化,邵寻喝完最后一口,准备回家洗校服做饭。
邵寻这个富二代,是会做饭的,他会做饭,主要是因为邵寻的爸爸会做饭,邵寻的爸爸会做饭,主要是因为邵寻的爷爷会做饭,邵寻的爷爷会做饭,主要是因为……总之,邵家祖传手艺,传男不传女,几百年没丢过!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邵寻面对着空荡荡的冰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忘记买菜了。
关上冰箱门,带上钱包,打开手机研究去菜市场的路线。
至于为什么不去超市,那当然是因为超市的菜贵啊!
正是家家户户要开火的时候,菜市场人挺多,邵寻看了看自己脚上不算新但是擦得干净的板鞋,又看了看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水,弯腰把自己刚换上的长裤裤腿往上卷了卷,然后挤进了大爷大妈的队伍。
买好了要吃的素菜,邵寻站在猪肉店前犹犹豫豫。
最近猪肉疯狂涨价,略微超出了邵寻的负担范围,但他偏偏无肉不欢,没有肉吃能难受一整天,天大地大,长身体最大,照前几年在医院预测的身高来看,他还能再长一点儿,这种时候饮食上绝对不能掉链子,不能亏待自己。
买!
于是他拎着一袋子绿色蔬菜进了猪肉店。
挑挑拣拣买了两斤五花肉,老板给他装好放在柜台上,邵寻正拿着钱包找现金结账,旁边一个声音:“老板,要三斤五花肉,两斤里脊,再要两斤上肩,分袋装,谢谢。”
老板:“好嘞。”
邵寻:有钱人!
并且他认识这位有钱人,正是在公交车上被他踩了鞋的凌迢同学。
而且凌迢已经换了双干净的帆布鞋。
缘,妙不可言。
邵寻转过头:“真巧。”
凌迢这才看到邵寻,他诧异道:“真巧。”
说着把右手上刚买的海鲜挪到左手,右手掏出手机来扫码付账。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让邵寻嫉妒。
邵寻拿出现金递给老板,老板头也不抬地给凌迢挑里脊,“放柜台上就行。”
……
十八年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贫富差距有多么可怕。
把手里可怜兮兮的几张纸币放在柜台上,顺便拿过自己的两斤肉,邵寻微笑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我买好了,先走了,拜拜。”
凌迢不方便挥手,也道:“嗯,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