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镜呢?
并非她待人倨傲,只是怕同这些所谓的同僚过多接触暴露了自己。与其承受这样的风险,倒不如一开始待人接物冷傲几分,如此顶多传出个不好相与的名声,与惹出杀身之祸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二人瞅着这落魄探花拂袖而去,长枫收回视线,转身朝着金銮殿行去。行至殿外,沈长枫嘱咐道,“今日为兄在翰林院修缮文书,申时我会过来接你,若我未到,你且先在宫门口马车上等我。”
但见孟镜若有所思地瞅着眼前巍峨雄伟的殿宇,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长枫板起脸来,沉声道,“孟镜。”
“啊?”孟镜眨眼,“表兄,你说什么?”
这小子!
沈长枫一记眼刀递了过去,“起居郎常伴天子左右,你如此心不在焉,岂不惹出事端?”
孟镜挺了挺腰板,拍着胸脯道,“表兄放心,天子做什么我都一概没看到。”
“……”沈长枫一时语塞。
起居郎虽为六品,但却是除了皇宫总管之外同皇帝相处时间最长的官职,沈长枫一点不怀疑他这表弟的能力,笃定孟镜任在这六品上任满一年,必定升迁。但现下听孟镜的口气,似乎这小子只想在这六品官职上混个无功无过,终此一生。
“当初你金榜高中之时,为兄料定大理寺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不想先皇崩逝,任命的旨意一拖再拖,最后竟安排你去了这样的位置上。”眼前少年颇为萎靡,沈长枫叹了一口气,拍着孟镜的肩膀,鼓励道,“天行有常,一时逆境焉知不会成为顺境?若能趁此机会赢得天子的信任,前方便是一路青云了。”
长枫说着,偏头看着身侧的孟镜,少年却好似并没有认真的听着他的话,反而把目光落到那闪着金光的琉璃屋脊上,看的认真极了。
“孟镜。”长枫喝道。
温润端方的侍郎大人头一回心中又了恼意,“你在看什么?!”
孟镜回头咧着嘴露出她洁白整齐的几颗牙齿,“表兄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这个人,并不是封侯拜相的料,能够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个起居郎,表弟我已经很满足了。”
长枫也不知该斥他不思进取还是还夸他心若止水,只板着脸,拿出作为兄长的架子来,严肃地拷问道,“你既参加科举并且高中状元,心里便是盼着步入仕途的,怎的经了这一次小小的打击,便萌生退意?那你当初贡院参试所为何来?”
孟镜,“……”
说起参加科举,孟镜还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
父亲早逝,祖父对她寄予厚望,只盼着她能参加科举一举高中光耀门楣。祖父年逾七十,垂垂老矣,她又怎好拂了他的期待?
但自己是女儿身,是万万不敢高中的,女子科举,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同舅父求助。孟镜的舅父,也就是沈长枫的爹,当今的丞相大人,思虑再三嘱咐孟镜,让她科举作文时,务必行文乖癖,立意奇葩。
孟镜在考场上拿到试题,灵光一现,与其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参加科举,倒不如写点儿叛逆之言,既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又能够触怒天子,绝了她从今以后的科举之路。
她小心翼翼地在贡院的小小内间中呕心沥血地作了这么一篇绝对不会高中的文章。
真是皆大欢喜,秒哉秒哉,从贡院中出来的那一刻,孟镜简直要跳起来为自己拍手称快了。
然而让孟镜大吃一惊的是,放榜那日自家小厮平儿兴高采烈地挥着从贡院在撕下的布告,从府门口一路叫到梅院之中,“少爷高中了!少爷高中了!”
彼时她正伏在母亲的膝头,一听这话立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把揪住平儿的衣领,不可置信地吼道,“你胡嚷什么?”
平儿这倒霉孩子哪里晓得孟镜此时只想指天骂地的心情,摊开手中的布告,笑得嘴都合不拢,“少爷你看,你的名字,在这新科三甲上,且还是独占鳌头的新科状元呢!”
孟镜颤抖着手接过布告,沈氏站起身来凑了过来,却只见布告上状元下笔走龙蛇地写着两个字,孟镜。
沈氏顿时双眼一翻,一口气没接上来,身子软软的跌了下去。
孟镜一把捞住她娘,大叫道,“平儿,叫大夫!”
在大夫赶来的这片刻时辰里,她高中的消息在府里传了个遍。年迈的祖父第一个赶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孟家有望。”
就连二房三房的叔伯婶婶们都罕见地赶了过来,一家人把这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孟镜也直想双眼一翻,双腿一软的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