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勉力回忆最后一次见晓星尘的情景,想着想着,涣散的视线突然凝聚,漆黑眼珠缓缓转动,终于确定魂魄深处燃起的奇异引力越来越强,并非错觉,石柱上的鬼魂如同垂死之际乍而复苏,霍然睁大双眼,也不管动作会牵扯伤口加剧疼痛,狂喜地望向头顶,听到石无生和鬼卒走近的动静,他又快速低头闭眼,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样子。
“薛洋,第四天了,你还没想通么?”石无生可恶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薛洋完全没有力气答话,也不想答。确认晓星尘就在上方的狂喜之后,剧痛再次淹没灵体,他不得不用最后残存的意识抵抗结束痛苦的诱惑。
石无生不耐道:“我看你还能再撑几天。”将第四把匕首横插入他的侧腰。
散魂草的匕首没有锋利刀尖,却能毫无阻碍地没入灵体。薛洋抽搐一下,只叫出一声,便生生忍住。如果身边是晓星尘,他定会哀声不断,但对面是石无生,他便要把声音憋在喉咙。
晓星尘、晓星尘……哪怕只是想想这个世间最心疼自己的人靠近了,仿佛也能得到几分安慰。
剧痛令眼前一黑,模糊意识里,只剩下这个名字,石无生又说了些什么,他全听不进去,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
不知过了有多久,感觉伤口除了灼烧滚烫,还有一股同样难以忍受的刮擦剧痛,似乎有人在触碰匕首。他浓眉拧紧,睁开眼睛,视线里朦胧一片,只能通过隐约光影分辨出身边空无一人,远处站着两名看守他的鬼卒,正背对着他交头接耳,时不时指向冰湖上方。
然而伤口上确实有粗糙刀身刮擦灵体的痛感,难道是石无生又耍了什么鬼把戏,让匕首自己不断移动?
薛洋苦不堪言,喉咙刚哼出一声破碎的闷哼,那种难耐的痛苦摩擦倏然消失,小腹伤口一阵轻松,他意识到匕首是被拔出去了。
接着,四把匕首被一一拔出,飘摇落地。尽管在身上留下了四个窟窿,比之匕首插在身体里时不知轻松多少倍。
意识里有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响起:“阿洋——!”
薛洋一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面前一个人也没有,他还被捆在石柱上,四周是冰冷的水,怎么可能会听到那个声音,想必是煎熬太久产生幻觉。
可是,匕首怎么会自己掉落?
薛洋突然清醒几分,感到胸口有一股温和绵密的灵力传入灵体,说不出地舒服受用。
待视线清晰,他看到胸膛的伤口上,趴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
“阿洋,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一次薛洋听清楚了,声音是直接传入他灵识的,因此显得有几分不真实,但胸口的纸人,确确实实做了个抬头“看”他的动作。
“……晓星尘?”
“阿洋,是我!”纸人激动地动了一下。
——是剪纸化身术,活人不能潜水太久,纸人却可以,晓星尘就以这种方式来找到了他。剪纸化身术是魏无羡所创,以前化出的纸人只能承载本体的几分灵识,想必是这二年又潜心研究,今日教给晓星尘的方法,竟让纸人能附带部分灵力。
薛洋心中惊喜,开口却是酸楚哽咽,语不成声:“道长……我……我怕坚持不住了……”
“阿洋,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相信我!”纸人晓星尘见薛洋有气无力饱受折磨的样子心痛不已,以薛洋耐痛能力刀伤剑伤均不在话下,现在却说出“坚持不住”,这三日所受煎熬可见一斑,晓星尘只恨自己不能立刻免其疼痛或代其受苦,他在薛洋脸上贴了一下,飘到薛洋眼前,“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在想办法围剿石无生,你千万不要自己放弃!”
在熟悉的娓娓关切声中,薛洋也想点头答应,但一想到散魂草源源不断灼烧灵体的折磨,实在心神崩溃,他在石无生面前还能硬撑,在晓星尘面前却撑不住了。
他摇头:“晓星尘……我很累……对不起,万一我……”
“你不能对不起我!”晓星尘斩钉截铁打断他,“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对不起我,你忘了吗?”纸人晓星尘再次贴到胸膛伤口上渡灵力给薛洋,“我说了让你等我,就一定会来找你,不管有多困难,不管你在哪里!”
纸人趴在他胸前,如成拥抱姿势,薛洋忆起立下承诺时,是他与晓星尘嬉戏般切磋完,在白雪覆盖的苍松林中动情拥吻后,他答应今后不会对不起晓星尘……他一生撒谎无数,诡计多端,唯此一诺是愿真心遵守,正想再说什么,忽见两名交头接耳的鬼卒分开站好,忙低声道:“石无生来了,你快躲起来!”
施行剪纸化身术,纸人派出后必须完好归位,否则本体也会受伤。纸人晓星尘收到警告立刻动作敏捷钻进薛洋的衣领中。
石无生以往都是悠然自得,信步而来。这一次,却是带着一队随从,脸色严峻,气势汹汹。
薛洋提心吊胆,生怕晓星尘的存在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