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人行道旁,小铺子内。
桌上饭菜冒出的烟雾像广阔大地上的大树,冉冉攀升,展现着卓越的生命力。
角落一桌较别桌安静得多。吃饭的人伸出粗糙布满厚茧的手,捏起一张劣质发硬的餐巾纸,擦了擦自己布满汗珠的额头。
“你听大哥说,再听哥说一句,这次成了,咱们就能去大城市生活了,哥和你说这么长时间了,行不行你说一声,保证事成之后你干干净净的。”
男人眉毛皱的紧,被扔在一边的抹布一样。
“你想一辈子住在破瓦寒窑吗,快三十了,还没有媳妇?”对面的男人端着酒杯,话刺向他。
他继续隐忍着,手握成拳。
他年龄不大,棱角分明。但常年在外奔波,脸上很粗糙,在小店昏暗的灯光下,此时焦虑的他更加苍老,像个中年人。
妈说,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软。
“怎么办。”他抬起头说。
“就差她儿子,你把他儿子……”对面的男人停下话头。
“就下周三,他们学校组织一个春游,西山那边,他有哮喘病,等他们集合了,你多拖住他十五分钟,我保证他出不去。”
他眨巴眼睛:“这不是,杀人吗?”
“杀个屁人,他自己乱跑,哮喘病犯了,你他妈别给我瞎逼逼!”
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起长大的表哥,觉得很陌生。
他只觉得坐在对面拧着眉毛,龇着牙的是一只恶狗,不是表哥。
“……事成之后,钱就全是我们的,老弟,你千万要记住。”
他迷迷糊糊的点头,他好想要钱,他已经很久没迟到热乎的饭菜了,跟着表哥成了的话,以后每顿饭都能吃热的了。
他害怕极了,于是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想冒着热气的鸡鸭鱼肉。
世上的鬼,最可怕的就是穷鬼。
恶鬼要命,穷鬼从外到内把人一口一口咬碎,生啖其肉,活抽人髓。
下周的星期三到了。
只有站在西山顶才能看到那座城市。
远处雾蒙蒙的,那些高楼大厦被雾粘在一起。
他起了个大早,穿着登山服,站在山顶看日出,明灿的阳光直达他的眼中,他觉得刺眼。
少眨眼,以后也许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
他藏在偏离山路的树丛中观察,表哥说富婆的儿子很好找,长的好看,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朋友,好骗。
他等啊等,快要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学校的大巴。
一辆白底蓝纹的大巴车停在台阶前,车里的学生懒散的下车,他们穿着校服,一个个低头巴拉着手机。
他没看到长相出众的人,有些着急。
带着红帽子的人说了一大堆,直到他挥手,学生们都散了,三两聚到一堆,向山顶走去。
他赶紧躲到树后,悄悄探头看。
最后一波学生都走了,他想是不是自己落下了?刚要转身,大巴车的把手上搭了一只瘦白纤长的手。
接着一位身形单薄的男孩子走下车,他谁也不关心,看也不看一眼红帽子,戴上鸭舌帽走上台阶。
躲在树后的他没有跟上去。
他脑海里不是少年精致的容貌,是那只手,是他迈下车子时,露出的纤细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