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卷在母亲病床下的软垫枕被也都逃不过席溯的眼睛,困窘的处境被看了个精光,谢斯存只好用强硬的态度掩盖自己的尴尬。
“所以呢?”
“以你在中易的薪水,要半年之内拿出这笔钱,有点天方夜谭吧?”席溯的语气平淡,结论中肯,还无意之中流露出一种极为专业的冷静与刁钻,如果谢斯存所处的位置是他代理案件的对方律师,甚至会为这种专业的态度倍感赞叹。
可现在她只想朝他脸上吐口水。
“我的事自己会解决,席先生就不必费心了。”
“你可以预支一年的薪水,有席氏五年期的劳动合同做担保,向银行申请低息贷款的成功率也会提高很多。”
不得不承认,谢斯存十分动心。
在J市所有的律界大鳄都要看谭伽脸色吃饭的时候,到席氏去可以让她的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席溯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当然在一夜暴富和宁折不为毒瘤打工之间,谢斯存如毕业求职时一样,再次选择了后者。
而在她再次开口之前,席溯第二次截住了她的话。
“所以,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来跟我干啊。”
这下谢斯存仅剩的那点儿为金钱所动摇也立刻灰飞烟灭,迅速逃离受害现场留席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满心疑惑。
这次又是因为笑容不够和蔼吗?
魏逍这小子的烂招儿到底靠不靠谱啊?
半山的患者非富即贵,像谢母这样因为精神疾病得到了福利救助,因此可以在半山医院接受心脏外科手术的病例已经算是当头大运。
林深出于私心,几次违反规定把常年拖欠治疗费的母亲三番四次留在手术顺序单上,才勉强给了谢斯存半年补齐费用的宽限。
否则一旦被清出手术顺序单,再重新入院挂号走流程,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心脏外科急需手术的病人原本不多,但为了吸引更有财力的患者消费,半山推行私人医生制度,主治医师不允许同时对过多病人负责,且除紧急情况外,在所负责患者的病程之内,不允许为其他患者进行手术。而那些肯花大价钱享受高等医疗服务的患者,也根本不会为天价床位费而着急出院,因此每位主治医师都被排出了一个预约到三五年后的手术顺序单。
像林深这样肯绞尽脑汁钻空子,把急需手术的患者留在手术单上的医生,已经在半山这样的富人医院绝无仅有。
事实上,谢斯存根本不明白林深为什么不干脆待在公立医院救死扶伤。
她每每提及此事,对方都会立即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久而久之谢斯存就不再触及这个禁区。
这并不妨碍她时至今日认为,林深自掏腰包照顾疗养院几个靠低保看病,根本无利可图的患者,在半山医院简直是行为艺术。
把母亲的手术安排在年末,已经是林深的竭尽所能。
这意味着至少在拿到年终奖之前,谢斯存就必须付清全部费用。
她点着手机里的计算器算了一遍又一遍,不包含在工作餐内的早饭从路边摊上的豆浆煎饼变成比豆浆还便宜五毛钱的杯装白粥。
母亲的手术费依旧缺了个大窟窿。
谢斯存在狭窄的地铺上辗转反侧几夜,最终在席溯的名片和从巴士站的广告牌上撕下来的高利贷小广告之间,再次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