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丧事办完,章嘉璈似乎才真正意识到母亲是离开了,他独自在书房看着母亲的照片,流下了眼泪。
年少起,就四处求学,归国后也一直在外工作,只在年节时回到宝山看望母亲,自己有了小家庭,更是很少想到母亲。
家里的孩子多,小时候,母亲的爱分到每个人身上,已经不多,但他长相肖似母亲,母亲总是爱抚摸他的头顶,然后再去操持永远也忙不完的家务事。
如今母亲走了,一句话没留下,让他措手不及。回想起来,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孝敬母亲的事情,总觉得以后有很多机会。他伏在案上,哭得像个孩子,再没有人抚摸他的头顶。
沈梦昔来到四哥家,四嫂用手指指书房,示意人在里面。
沈梦昔敲门,听到应声,推门进去。
兄妹两人一见面,都忍不住哭了,两人都长着和章母一样的圆面孔。
“母亲真的说走就走啊,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前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原来,我在忙母亲的葬礼......”
大概每个经历过亲人猝然离去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待要静下几日,才能真正接受,失去亲人的现实。那才是最难熬的日子。
“母亲平日没有病根,装殓时我看到她嘴唇发紫,应该是心肌梗死。”沈梦昔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她对章母没有多深的感情,也不喜她重男轻女,但人是情感动物,自己又是做过母亲的,总能感知章母以自己的方式来爱着女儿,并且,人死为大,人们对逝去的人,总会记得她的好。
“那你也不能那样说三哥,最多就是他平时照顾不周,弄得好像他故意谋害了母亲一样,你会伤了兄妹的情分。”章嘉璈苦口婆心地劝着。
“父亲也在掩饰,我迟早会查清一切!”
“查什么查!母亲的去世是个意外,三哥已经够难过了。你不要因为他一时情急说了你,就一直耿耿于怀,多年兄妹,怎么这点事都经不起!”章嘉璈把沈梦昔按到椅子上。
沈梦昔口中无奈答应下来,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章嘉珩的神情和表现太过不正常,那不是简单的无力医治母亲的痛苦,还掺杂着一些别的情绪,沈梦昔以多年的人生阅历担保,绝对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无从下手。
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沈梦昔明白,人终有一死,或许还有人像她一样,灵魂重生,但是肉身和这一世的恩怨情仇,总是要断离的了。
她也不十分纠结了,章嘉璈都不执着了,她一个后来的,没有理由不放下。
章嘉璈拍拍沈梦昔的肩膀,“母亲只是思想有局限,她不想你再婚,是考虑章家名声,却并非不疼爱你。”
“呵,没什么,反正我也没想过结婚。”沈梦昔不在乎地一笑。
“不要胡说,你还年轻,遇到合适的还是要再走一步。”章嘉璈不禁又想起,妹妹望向王守卿的眼神。
“嗯,知道了。”沈梦昔敷衍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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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章嘉璈升任中国银行总经理。
戴了一百天孝,刚刚除去黑色臂纱的章嘉璈,没有举办酒会,安安静静地上任了。
转过年,沈梦昔跟随张校长等人,去东北大学考察交流,她本是可去可不去的,学校针对的主要是新兴学科建筑系,她一个德文教授,八竿子打不着的,但张校长知道东北大学有个女教授,就想把光华的女教授也带出去炫耀一番。
沈梦昔也十分想回东北一次,反正是假期,阿欢回了硖石,就答应了同行。
沈梦昔的准备非常充足,到了奉天火车站,东北大学接待人员就见一个头戴貂帽,身穿长貂皮大衣,脚蹬长筒皮靴的女人,跟在几个男人后面下了火车,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又吐出一团白雾,开心地笑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章教授喜欢奉天?”接待处的李主任一边请张校长登上开到站台上的汽车,一边不忘照应一行四人中唯一的女性。
“嗯!”沈梦昔愉快地回答,“有机会我还想去哈尔滨看看!”
沈梦昔专门在有雪的地方踩了几脚,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才上了后面的那辆汽车。
汽车开往东北大学,沈梦昔突然看到街上有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她大吃一惊,忙问接待人员:“怎么会有日本人?”
“早就有啊,他们是来做生意的。”那接待笑着说:“不光上海有外国商人,奉天也有,哈尔滨更多!”
沈梦昔的好心情一下全没了。她想起了不抵抗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