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国丰兆三十八年三月十五,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然,为永安国的安定立下大功的天下兵马大将军苏卓,却在新皇继位当晚暴毙而死,苏卓死的蹊跷,死后又是由新皇同样掌管兵权的六儿子李则明亲自运送尸体回府,一时间众说纷纭,也有人悄悄议论新皇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忙着给朝廷换血。
月明如镜,夜凉如水,冷风掠过,火苗诡异的跳动,两个下人身穿麻衣,赶紧拢了拢火盆,又添了些纸钱。
一人瞧了眼正厅昏黄的灵堂,悄声道:“我说咱们小姐的命真够苦的,才那么大点儿老爷和夫人一下子就去了,连咱们公子都跟着下落不明,谁都没成想,这淮阳城尊贵的小姐,成了条没人要可怜虫。”
那人白了她眼,呵斥道:“这时候说这话不合适,赶紧闭嘴吧!”毕竟,苏家夫妇生前对他们不薄,他们也曾因在上将军府里当差而引以为豪。
纸钱焦糊的气味笼罩着寂静的灵堂,苏云初揉了揉酸疼的膝盖,想要换一个稍稍舒服一点的姿势,多日未眠令她的身体虚弱,微微一动就身体酸软,再没有力气支撑,眼瞅着就要栽倒在地,身后的小婢女黛青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她缓过神来,望着同样一脸憔悴的小婢女黛青眼中的担忧,回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我没事,只是腿有些酸麻。”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重生到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身上,还以为是衣食不愁的富贵好命,可好日子没享够一个月,就成了孤儿。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初春还带着冬的冷冽,层层白色的挽联荡起波澜,冻得她打了个哆嗦,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又守灵七天,苏云初全凭自己的意念在坚持。
“小姐,等老爷和夫人出殡,您就能得空歇一歇了。”苏云初瘦弱的小身板儿强撑的样子,黛青看着心疼。
她平静的望着没有生气的双亲,内心没有半丝涟漪,出殡这种大事,应该由苏家如假包换的长子苏子洋来操办,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孤魂野鬼,和苏家人还没混熟呢,算哪根葱?
可惜,苏家夫妇双双殒命的第二天,就有人告诉她,她正在边关当兵的哥哥失踪了,原因不明。
“只是明天来吊唁的人……”小婢女把话留了一半,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苏将军去了,苏家的顶梁柱倒了,苏卓生前苏家鼎旺是看上他的尊贵身份,他死后,那群人实在没有必要捧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的面子。
纤长的睫毛在她消瘦的脸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明明是如此瘦小的一个女娃娃,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不论有无人来吊唁,出殡的时辰不能变。”
死者为大。
这是前一世里她印象最深刻的四个字。
在正堂外守灵的两个下人互相倚着,就着冷风睡着了,她冰冷的眸扫过,终究没说什么。
午时已到。
苏云初脊背笔直跪在一副棺椁前,宽大的孝帽遮住她大半身躯,从后面只能看见宽大的麻衣,她闭目,无悲无喜,她前世见惯了灵魂一脸憧憬的通往往生之路,说不定苏氏夫妇已经手挽着手喝完孟婆汤了。
身后立着一众苏府的丫鬟小厮,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眼前的一切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可供消遣的热闹。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黛青,成了特立独行的存在,黛青将他们都当做空气,小声提醒人还没麻衣大的苏云初:“小姐,时辰到了。”
苏云初清明的眼眸张开,突然一拜,撕喊道:“爹,娘,女儿送你们上路了!”
“且慢!”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体型丰腴的中年妇女,已经含着泪,穿过侍奉过苏家人的丫鬟小厮,扑倒在灵堂前,接着就是一顿感天动地的哭天抹泪:“苏将军,我们林家人来晚了,您在泉下可莫要怪我不周到啊。”
她哑然,几乎以为这个哭丧林夫人,才是她死去爹娘的女儿。
被林夫人一闹腾,黛青泪珠又连连落下,府中丫鬟小厮见风使舵,也跟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苏云初的眸子冷清如霜。
眼瞅着就要将下葬的好时辰给耽误了。
这女人这时候出现,绝对是来搅局的!
苏云初冷淡一笑,道:“林夫人伤心归伤心,但别误了我爹娘下葬的好时辰,毕竟死者为大!”
林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慢慢悠悠的起身,走到苏云初的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开口:“云初啊,伯母实在是觉得你可怜,你才十四岁,从此这偌大的苏府都要由你一个小娃娃掌管,这你哪受的住?”
苏云初微微挑眉:“林夫人莫不是忘了我还有一个哥哥?”
“苏子洋这不是失踪了么?你忍心你爹娘寒酸的下葬?”林夫人戴满珠翠的手捏起手里的帕子,摸了摸眼角的泪痕:“我还从来没听说,谁家父母至亲死了,是由女儿送终的。”
“林夫人还有好主意?”她微微挑眉,静静的看她表演。
林夫人眉梢上扬:“你与我儿自幼便有婚约,我想说,这婚事不能黄,只要你点头,你还是我们林家的媳妇。”
苏云初面色冷眼,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夫人看,半月前,她退了与林致扬的婚事,只因自己不喜欢,今日由林夫人一闹,她对林家更没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