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张脸虽然并无特殊的感觉,却时时都提醒着他那时的感觉:即使在视物之时,两边的视野也不尽相同,盖因双眼并不同样大小,差别明显到旁人一眼就可看出。
脸……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嗅觉和味觉却恢复了。
难道说要让自己把这解释成一物换一物,有失有得?
可若非……自己原本就未必会失去!
不,不……
唐守双手紧紧抱住脑袋笑,那人当真歹毒极了。
无论脸、味觉嗅觉如何,它们的变化是好是坏,不过是自己的判断罢了,但真实的客观情况,却是“变化”。
它们变化了,接下来会是什么?
躯干?脑袋?四肢?
甚至于,他就要以为,自己也是那索莱勒姆实验中心的产物。
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唐守的手从脑袋上缓缓下滑到脸上,用力到几乎要薅掉一层头皮。
事实上,也有一些发丝被他扯下了。
他捂住脸,从指缝里呼吸。
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话。
当初,年幼之时,偶遇一位老人,他文绉绉又激昂地开导自己,但自己却听不懂那人说些什么。
而此刻那些早就不知被扔进记忆夹缝哪个旮旯里的话,纷纷跳将了出来。
它们掷地有声地喊什么“恶乎往而不可”,又说什么“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和“物不胜天久矣”。
唐守听着听着,脑袋里却只留下一句“大冶必以为此为不详之金”。
面色有些恍然,他松开掩面之手,望着浸润了蓝色的黑天,忽然栽倒在水里,任凉凉的水流冲打。
五指张开,伸到面前,他盯着冻得发紫的手,身体也在哆嗦着,即使这样,他也要忽然轻笑出声。
他勾一下唇角,喃喃:“不祥之金……”
轻咬住牙,将后半句话截住,可不过半息,他又喃喃了一遍:“……不详之金……”
他咽下一口冷气,自觉极端冷静了,方才舔一下唇,剧烈的咸味让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又舔了一下唇。
唐守慢慢坐起来,幽黑的海面一望无际,远方水天相交处一片昏蓝,他于此处,如沧海之一粟。
他用力地去擦脸上的水,落到唇边的仍然舔去。
他身上已经湿透了,此刻的动作也并没有令脸更干燥些,反而在冻出的乌青上,被擦出些红晕,或许摩擦生热,他的脸颊痒极了。
动作骤然就顿住,他低头。
那个大概还不到自己腰间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经过那一段时间的?
……他险些就要忘记了,那样的感觉。
唐守极其珍惜地摸上自己的脸颊,摩挲过自己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指腹轻轻擦过几乎算不上五官的五官。
他声音温柔而轻,低切而殷殷,伴随着他在自己脸上轻佻的动作,几乎就像情人间的低喃。
他张口,吐出声话语,顿一下后就紧紧咬住牙,让这几个字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飘散开,不至于被后面的话扰乱,然后再张嘴半晌,念出剩下的话。
他肯定到斩钉截铁:“我是……不详之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