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桓此时正看着南厢房作论的贵公子,眼光瞥到在阳光下笑得正灿烂的靛蓝色袍子的少年。
这人怕是个傻子吧!
卫鞅的菜谱论很快就写完了。打开二皇子的题,用纸镇压得平整,慢慢研墨,并不急于答题。
祁越坐在卫鞅的斜后方,余光瞥到卫鞅研墨的手,那小子砚台里的墨并未用尽为何要研墨?
但卫鞅的举动和他没有干系,他只需写几个字打发时间便可。他可是二皇子伴读的必选之人,到这上书房也就是走个过场。
卫鞅砚台里的墨越研越多,却并不住手,研的速度也加快了。
安静的上书房里,翻纸张的声音,毛笔划过宣纸的声音,还有卫鞅呼哧呼哧研磨的声音。
那呼哧呼哧的声音终是引得各个贵公子眼角的余光,他们纷纷瞥向靛青色袍子的俊美少年。莫不是皇子的题出得太难惹得侯府公子想打人?
卫鞅并不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一个劲儿的研着,终于“啪”的一声,砚台里的墨泼了答题宣纸的一半,卫延连忙拿纸擦拭,眼中却没有惊慌之色。
墨洒的声音又引得各贵公子频频回头,章韶光的眼睛却没移开宣纸半寸。
卫鞅看着宣纸上污墨的痕迹,眼中流出满意,开始歪歪扭扭地写起字来,写了十几行,又放下毛笔。随即捏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糕点屑的碎渣落在宣纸上,卫鞅却不急于扫去,而是把宣纸移到糕点的正下方,稳稳接住糕点屑。
祁越的眼光瞥向卫鞅,微微一怔。这小子今日的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
糕点屑的油脂慢慢渗入宣纸,卫鞅看着自己创作的泼墨油脂鬼画符甚是满意。随即打开了第三个替。
“自由论述”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时,卫鞅眼中缩了一缩。是三皇子无欲无求还是胸中志向已大无边际。
卫鞅看向东厢房,稀疏的竹帘下隐隐约约看见一张绝美如女子的侧脸,眼神中的沉静远远超过同龄的少年。
那便是三皇子了吧。
光是看脸,卫鞅便已猜出八九分。
他那段时间想让三皇子选上却无十足把握,便求助了祖母。祖母思忖片刻从竹箱里拿出一画轴,画上女子倾城容貌,姿态绝伦。
那女子姓苏,是祖父征战时在敌营救出的歌姬。歌姬孤苦无依,祖父怜悯便带回了侯府作了丫鬟,但那时祖母是个醋坛子,整日和祖父置气,苏歌姬察觉,便求祖父把她送进宫当差,反正她这一生无亲无故,老死宫中也好。谁知歌姬被醉酒的皇帝看上生下皇子,但因她前身是敌国歌姬,女子名节重于泰山,终是没有给她个名分。红颜多薄命,苏歌姬产下三皇子后便不幸染病早早去了。
祁桓自出生后便不知自己的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备受冷落的他肯定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对着天空想念亡母。
卫鞅看着竹帘下映着斑驳阳光的侧脸,拿起毛笔,开始写起来:
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人道如是。知此理着未尽男子,女子如是。余尝闻祖母言,有一苏姓女子……
卫鞅把苏歌姬的画轴着重点出,写了两张纸后,便满意地放下笔。
祁桓若想要亡母的画轴,必回选他当伴读。
一晃已是傍晚,卫鞅看着茶盏中的点心浅浅一笑。取了一张宣纸挑了几块小心翼翼包好后,便走出上书房。
贵公子们的论题送进了东厢房,皇子们开始看起来。
大皇子看着卫鞅的菜谱论拍桌而起:“蠢材!”说完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
二皇子嫌弃地拿开泼墨油脂鬼画符看都没看便扔向一旁。
祁桓翻到卫鞅的论题,似内心某处隐藏的东西被揪起,他一直以为自己无牵无挂,却不想只是从很小时便把那份牵挂隐藏。
他终于可以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
看着纸上有力的小楷,他摩挲着腰间的香囊,或许,没有那丫头的请求,他也会选卫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