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洗漱完下楼时,赵兰君刚打开门往外走,宝月回过身在楼梯口等赵兰君走近,模样乖巧地唤了声祖婆。
赵兰君保养得当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时的虚弱,面容端庄温和。她看一眼宝月红润的小脸,微微放下心来。
宝月这次生病来得太突然太急,整日里昏昏睡睡,一天只清醒三四个小时,有时睡着嘴里嘟囔个不停,眼泪不住地流。她又心疼又无力,请来人看,只说发烧,让她好好休息。病了十来天,宝月才慢慢转醒。
赵兰君提着的心落了回去,只是这几天休息不好,又忧心宝月,现在心一放松,只觉浑身无力,当天夜里便发了烧。
宝月由着赵兰君牵着她向下走,听她问自己下午时的不适,又问可还要紧,宝月一一答了。
吃饭时,赵兰君看向端正坐着默默用餐的宝月,只觉她病好后忽然懂事起来,往日教她食不言寝不语,教她细嚼慢咽,勿口它食,小丫头转眼便撒娇着讲出一串歪理,惹得她不知该气该笑,如今懂事了,她倒有些不习惯。
赵兰君用完饭漱了口,见宝月端正坐着眼观鼻,鼻观口,一派小夫子的作风,不觉有些好笑。
“宝月,你前些日子生病练字可落下不少,明日起不可再同往常一样混过去了事。”
宝月一个激灵,因走神而显得迷茫的眼神倒瞧出些熟悉来。
吃过饭,赵兰君拉她在院里消食,问她些什么,宝月便在心里滚上一番再作答,到底生了场病,又是小孩子,倒是没被瞧出些异样来。散完步回楼上洗漱完,宝月只觉心身俱疲。
一夜安睡,清早迷迷糊糊睁眼时天已大亮,秦宝月凝神看了会房顶,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对这个世界满是新奇与不知所措。
这里的一切与前世不同,没有皇权至天,没有边疆叛乱这里国泰民安,安定祥和。抛开那点惶惶的无归属感,这是个好得不真实的时代,她曾在病好后在书房里细细翻阅史书,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二,可惜并无所获。
有时翻着翻着冷不丁忆起从前,身上便有一股令人发寒的压迫感,等她醒过神来,面上满是冰凉的泪水,身上好似入水般湿透一片,吓得赵兰君请了神婆又是跳舞又是画符,并在此后一段时间不敢再让她读书。
镇里有个老学堂,教些启蒙算数尚可,大些的孩子要去几公里外的学院上学。赵兰君祖上是书香门第,称得上是大家闺秀,宝月从小由她养着,由她教着认字念书,耳濡目染,行事自有几分气度。
她骄傲的同时也有隐隐的忧虑,且随着宝月年岁渐长,忧虑渐重。有时接到儿子的来信,再看看低头有模有样地拿着毛笔练字的孙女,胸膛好似堵着团棉花般难受。
秦宝月慢慢融入着这个时代,写写字看看书弹弹琴,去老宅名下的铺子里帮着算算账,再到中药铺子里跟着赵铭兼识几味药,听他讲些趣事后装作不在意般问起赵兰君,又或是在暮色将至时倚在楼上凉台的栏杆处看万家灯火。
午夜于梦中得以与以前的亲人相见,父亲仍是一脸的肃穆,祖母和娘亲嘴角噙笑望着她不说话,兄长拉着她不住地念叨,满眼的疼惜,她说不出话,眼泪噗簌噗簌地落,身后各房叔伯的姐妹兄弟远远地打闹,看不清面容。
她想说的太多,想问的也太多。想问为何天家除夕夜召她入宫,想问新年伊始秦家为何下了诏狱,而她的兄长,世间最坦荡最疼她的儿郎,为何死时被划烂脸一卷破席扔在了乱坟岗,也想问问,问那个冷面小将军可还好?她走得急,毒药蔓延时她望着殿外的大雪,身上已感受不到冷暖,她记着开春便是她的婚期,那个银枪黑甲的小将军怕是再也娶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