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佛堂内,躲在梁上的王政看得津津有味,街道司那群监城官被人群包围死,唾骂扔菜叶,狼狈溃逃,叶危拍拍他:
“走啦。”
他和星哲一跃而下,从后门溜出去,院内的吵嚷争执响彻半空,派出去的小弟子们趁乱溜回来:
“教主教主!大功告成!”
叶危笑着摆摆手,伸出储物戒,将他们平安收进来。
这九重天内,几乎属于仙道统治,那作派他熟悉的很。上一世叶危带兵修鬼道时,可谓背尽黑锅,早琢磨出一套熟练的反扣锅战略。
十全十美的好人大英雄,抓住十恶不赦的坏人大魔头,维护了一方和平,这种戏码,众人爱看,反过来,十全十美原是道貌岸然伪君子,十恶不赦乃是万人迫害真性情,这种戏码,大家也爱看得很呢。
仙道鬼道本都一样,人就是人,有时干坏事,有时干好事,非要立出个正邪黑白,真刀真枪地泼起脏水,那只好你一盆我一盆,谁都灰溜溜的别想干净。
叶危带着王政和星哲,准备奔赴下一场戏。
他们溜出城东庙,在巷子拐角,成功堵住了逃跑的监城官。
“城……城仙首!”
“王大人好!”
王政一直幻化为他爹模样,此刻终于登台亮相,他压低斗笠,故作神秘。叶危则顶着王政的脸,在一旁演得逼真:
“爹,这伙人要来抓我!”
这一声爹叫的王政通体舒泰,他学起自己父亲,摆出老气横秋的官爷架子,也不说话,鼻子里哼出一气。
监城官被这一哼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平日里带刀巡查,看似威风,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讲这位还是王大人本尊,城仙首,街道司,一城一街,如何能相提并论?
头领眼珠子一转,急道:
“小的万万不敢为难王少爷!这次是赵上师对这个邪教格外重视,我们例行规矩,走个形式……”
街道司压不过城仙首,可赵上师是上重天的修士,王家归根结底,还是九重天的仙民,如何又能相提并论?
叶危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了苗头,上重天时常会派些修士下界视察,看来,那位功法邪门的赵上师倒是正经路上来的。王政不知如何接话,叶危便笑着接道:
“上师、修士,年年都有来。”
也年年都会走的。
头领立刻听出这话外的敲打之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王家二少爷已牵扯进这起邪教大案,那该如何判案,街道司就该琢磨琢磨了。
监城官们额角微汗,他们和赵上师都想把这案子搞得轰轰烈烈,可听王大人这意思,是要悄么声息地了结,别影响他儿子。不听话的话,待赵上师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他们的苦头吃!
叶危趁热打铁,拿出王家二少爷的风采,笑得春风满面:
“书云,朝闻道,夕可死矣。我也是修道之人,今日想与家父一同拜访赵上师,不知……”
叶危啥也不知,故而就此停顿,等别人来接话。王政怕威力不够,睨了一道眼风过来,看得监城官一众哆嗦。
他们刚被院里刁民狂骂追打,气势正矮,忽见城仙首疑似发怒,更吓坏了。几番套话追问,一个个便忙不迭地交代,赵上师昨夜宿在宵花楼了,最宠楼里的望月姑娘,他姓嘛叫嘛家住几何最爱吃啥玩啥……
倒豆子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危一条条记下来,他们这一行人全是假扮,久留必疑,适可而止,便潇洒告辞。
“咱们现在就去吗?”王政问,“我的金气快没有了,这几天都没有五行练气。”
“不用怕,就算有也没用,以我们教派现在的规模,全抓来练气也打不过赵上师。”
“那如何是好?”
叶危怕了拍旁边的星哲,又举起储物戒,把姚冰召出来:
“看到没,修罗鬼煞,千年大妖,这才是我们现在的主战力,咱俩那点灵气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待会打起来,星哲你先上,我在旁边为你助力。”
“嗯。”
王政沉默半晌,问:“……如何助力?”
叶危:“祈祷他赢,心诚则灵。”
“……那我俩就不用打架了,就揣手观看?”
“对呀,你别丧气嘛,要知道,能交到厉害朋友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走吧,去宵花楼……”
叶危那个楼字还没圆完,冷不丁地听到一声:
“哥哥,你要去哪儿?”
储物戒里,晏临对着传声花,闷声问:
“你要去宵花楼吗……”
他不爱听什么赵上师,也不思量其中的前因后果,他只知道,哥哥带着一帮人,要去秦楼楚馆风尘院了。
叶危还很坦荡地应他:“是啊,我们去那儿找人。”
晏临凄凄地笑起来:“找什么,找姑娘?”
“哎,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叶危盘算着,“我确实该先去找望月姑娘!”
那些监城官说,赵上师颇为宠幸此女,从这入手,敌明我暗,比正面应战要巧妙得多。
“望月姑娘,呵呵,那还有什么姑娘?”
“没了,就一个望月啊。”
晏临耳朵里猛地听见叶危说,就只有一个望月姑娘,顿如晴天霹雳,劈的他两眼发黑,恨不得咬断舌头权当没问过这句,如此还能宽慰自己是露水情缘、偶尔风流,谁曾想,哥哥可真是个痴情种,连救风尘都只救一个的。
“为什么……”
晏临低下头,又想起判情枪口上那唯一一朵小粉花,他心堵得慌,恨不得把这心脏剖开,叫哥哥看看。
可叶危不会看的,那朵小粉花不属于他,哥哥为别人流血流泪夜不能寐的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叶危从未喜欢过他。
手指一根一根攥缩,握紧成拳,胸膛内肆虐着一股带血的腥风,晏临想要狠狠地毁灭点什么,但终究,他又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掰开,露出一个光洁干净的掌心。
叶危听出这少年声音不对,他很是奇怪:“你怎么了?”
晏临抬起头,用这洁净的掌心,猛地捏住那朵传声花,问出了前生今世他一直想问的话:
“为什么……哥哥,我就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