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澈起身望向格窗之外,盈目间满是韶光。握着韘形佩的手最终还是松开,水澈将它放在桌案上,让它代自己陪伴旭天吧。
她微笑着转身,天下无恙便是她给旭天的第一份礼物。“呜呜--”思玥向前两步,想要拦下水澈,却又不敢上前。水澈闻声顿住,眼中被水雾模糊了视线。她攥紧衣裾,快步离去。思玥跟到门槛处,被一处结界挡回,失落的趴在地上低声呜咽。
一抹素影于余光悄逝,缱陌看过去时早已不见人影。
澈儿?
缱陌未作多想,水澈出去正和他意,他与旭天要商量的事不方便让水澈知晓。缱陌径直拐向右侧不落曦,推开门却未见有人。迅疾间,他越过旁院至忘水,寻遍各室各院皆无人踪影,唯有一只幼兽神色凄婉。“呜呜--”思玥扒着桌案的一脚,缱陌跟上去看,方才留意到那块青色玉佩,这是水澈一向不离身之物。
缱陌站立片刻,旋即闪身出去。刚刚一闪而过的影子,夫诸低落的情绪以及寸步不离的玉佩,而那抹影子离开的方向正是汤谷,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水澈已经知道了什么。
然而他这一路上都没见水澈影子,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汤谷灵兵将缱陌挡在城外,短短数日,玄境木神已独身前来两次,且次次全身而退。灵兵应付着去通禀,再回过神来,缱陌已不见踪影。他呆愣的看着缱陌站过的地方,冷汗涔涔而下,若是让主神知道了,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来人啊,木神强入汤谷!快来人啊!”
旭天一大清早去人间买了支糖人,犹记得水澈曾提过,在兰溪时,顾辰曾欲以一支糖人拐跑他的心尖宠,好在水澈并没有接受,才堪堪打消他刻薄到要把水澈牢牢掌控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焦黄色糖浆塑出一个可爱的姑娘,眉眼弯弯,笑意正浓。他推门而入,满室清香,都是他与水澈的味道。只是整洁的屋内不见榻上之人,莫不是早已睡饱了?“思玥,澈儿去哪了?”话音刚落,目光聚集到那块青色的玉佩上,属于水澈的韘形佩。自他将韘形佩送给水澈,从未见她摘下,他曾暗自庆幸,水澈还是一如前世对这物件甚是爱不离手。
思玥抬了抬头,望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不清晰的声音,又无精打采的趴回去,它的情绪亦是沉重的,水澈伴它多日,即便是兽又如何?它也有感情,分离也知难过。
那支糖人直直的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思玥把头埋在颈窝处,一眼未看。曾暖馨的梦泽如今只剩下一只空空等待的兽。
旭天寻到汀园,仍不见水澈,他紧攥着手里的韘形佩,忽然想起昨日水澈神情恍惚的模样,问他爱不爱这天下。旭天心头一紧,她是否知道了什么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他生怕水澈被往事伤得体无完肤,小心翼翼的绕开所有牵连伤痛的伤疤。可水澈似乎又一次离开了,千年来平凡普通又温暖幸福的生活几乎让他忘记许久不曾来过的心悸,他以为就是这样了,和水澈游山玩水,不动声色的度长生。
“旭天,何时如此紧张?”
应迟百年来不见他行事如此匆忙,定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
“澈儿不见了。”
他心里已有了猜测,但愿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什么?人怎么会突然消失?”
鎏□□中焦急,眼下正是关键要紧时刻,烯潮四处追查水澈的下落,此时水澈失踪,怕是危险重重。
“她似乎知道了。”
旭天捏紧韘形佩,一个无可奈何又颇有感伤的落拓笑容嵌在他瘦如刀削的脸上。
“缱陌呢?”
鎏印环视四周,见不到缱陌半点影子,水澈失踪如此重要之事当然不能没有他。眼下两人都不见,绝不是什么好现象。虽不知缱陌去了哪里,但基本可以确定水澈去往何处,二人一同失踪总归有些联系吧。
一道灵讯忽来,落到旭天手中,“孚涯,他们在孚涯。”没想到水澈与缱陌同时在孚涯。“去看看。”旭天隐去韘形佩,就知道这个傻丫头不会见死不救,但也不能牺牲自己。“蠢钝如彘。”他们都是可以为了彼此不顾一切的人。
三人风风火火赶到汤谷,同样在边界处被灵兵拦下,那灵兵颤颤巍巍的举着兵器,问他们为何来此,竟无人答话。不久身后集结大量兵力,似乎准备蛮干一场。
先前只是木神只身前来,自由出入两次,这也就罢了,毕竟主神都没有计较,但后又有水神,被主神亲自放进去,他们自是不敢说些什么,眼下风神,火神,土神一并赶来,神色肃穆,到底是何事能让这些万年难得一见的神尊亲自动身?
两房对峙良久,始终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旭天耐住性子,耗了许多时间,他们并无退让之意,只好亲自开路。“诸神不远万里而来,我等有失远迎,诸神特命我前来迎接,请吧。”一位气质姣好的俊朗文官三两步跨越千里,人未至而声先到。他挥挥手,示意众灵兵退下,不卑不亢又傲慢的态度真是无懈可击。旭天草草扫他一眼,果然是八面玲珑,笑里藏刀。
走吧,即便知道深渊无底也是要闯的,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有他的光。
旭天等人被带入一处偏殿,那儒雅得以致有些妖媚的人一番客套便离开了。他们深知这是被烯潮软禁在孚涯,而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不敢逃,她在他这里。“看来他们确实在这里。”应迟瞧着日光投下的暗影,长指摩挲着桌沿,眉心越皱越紧。
“土神果然智谋过人。”
偏殿门口传来低沉的声音,如擂鼓一般,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震进心里。“只是此事行事略有鲁莽。”阳光灿烂如金,镀在他清晰可辨的轮廓上。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容貌俊朗又透着几分野性。旭天看他抿唇笑得一脸畅快得意,心里的担忧算是坐实了,并且砸下一个深坑。水澈,在他这里。
烯潮妄图带走水澈不是一时兴起,他筹谋许久,甚至不惜与孚涯各将相悖而行,以千万兵力屠杀部族只为逼他们松手,得到水澈。眼下水澈在他这里,岂有轻易放人的道理?
她太过懂事,懂事到令人心疼。她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到最后却是因为他,爱与自由都舍弃了。“她不会快乐的,你也不会。”旭天亲手为她煅铸的今生平和就这样被烯潮的突来降临打乱,而他毫无办法。
烯潮将那口茶饮下,花香甜腻,却甜不到心里。全身心地去爱,可能会受到伤害,但这是唯一一种使自己快乐无羁的方式,即便拥抱荆棘,他也甘之如饴。“可她不愿与你回去。”他的眸光淡了又淡,苦味上头,他记得,这茶分明没有苦味的。是啊,旭天说的不错,人来了又怎样,心又不在,可仅仅就是这些,也足以令他满心喜悦。
所有人都知道,烯潮所说属实,水澈生性纯良,她既然得知此事与她有关,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且烯潮所求只是一个她,她一个人就可以保世人平安,不用玄境费尽心思谋求一条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要见他们。”
“可以。”
这有何妨?亲眼见到才能尽快死心。
旭天是另一个他自己,只不过他一直活在水澈看不到的角落里,但从今以后再没有那个角落了,他可以站在她身边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