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的裙角卷落红暗香,一滴热泪不可控的洒在花蕊上,饶是我见犹怜也换不得水澈一个回眸。
“澈儿!”
旭天大步跟在水澈不远处,甩落身后一片漆黑。这次是他不好,问题不是一般的棘手。
水澈下意识加快脚步,发尾的一缕墨蓝格外耀眼。梦泽本来不是她的首选之地,但她无处可去了,只能回来。“澈儿!”旭天伸手环住她的手腕,瓷白的肌肤在他手下隐隐泛红,还是那么瘦,两指一圈就可以环住。旭天掰过水澈的身子,迫使她面对自己,两淌泪痕令他心中一滞,抬手将她一把揽住,轻轻一带,水澈撞在他的胸口。“澈儿...”他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安慰怀中受伤的人,亦不知该从何解释她看到的一切巧合。“果然如洛川哥哥所说,男人总是喜欢沾花惹草,我险些忘了,旭天哥哥也是男人,也擅长沾花惹草。”水澈抵力挣扎,旭天紧紧抱着,奈何挣不开,一番徒劳罢了。她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背影僵直得令人心疼。
他吻上水澈的泪痕,不愿见她流泪的人是他,可惹她最伤心的也是他。他一向小心护着水澈,生怕这一世如同前世那般坎坷多磨难。“是我错了。”他的声音如寒夜般苍凉。“旭天哥哥,你骗我是因为她吗?对我忽冷忽热也是因为她吗?那把梳子也是准备送给她吗的?”她把旭天的沉默当做是默认,声音里透着一股死气,千年来,旭天已成为她的支柱。“没关系,她用了人间数月才走进你心里一点点,而我早占据这里千年,人有多少个数月啊,等到她完全走进你心里的时候,已经老了。可我是神,我有漫长的生命,而她是人,最终陪旭天哥哥到最后的还是我。”她努力想扯出一丝微笑,却只有泪珠滚落,滴在旭天手上。这大概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使自己开心一点的办法了。
他受过最重的伤便是水澈的冰棱给他的致命一击,可那种扎进骨血里的疼远不及水澈一席话带给她的冰冷。旭天揽她跌落在榻上,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颊,水澈双手交叠攀折旭天的后颈,眼角的一滴泪开出一朵绚丽的冰花。
夜风吹,露夜晓,梨英如絮,寂寞如雪。庭院里零落下了最婉妙的芳香,暖帐生香,一夜旖旎。
她不知道旭天在她跑出去之后,疯狂的找了她一天,也不知道旭天为她许辛叶一日作陪,只为让她无声离去,换她眉展颜开。只是这一切,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旭天再也说不口了。
天刚蒙蒙亮,四下皆寂,水澈尚在梦中。旭天借着微光,细细端详水澈,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肤白如新剥鲜菱,蝶翼般狭长的睫毛,他抬手抚上那道霜凌伤疤。同样的伤,在他的身上也有一块一摸一样的。这是他们之间的过往,亦是他们之间的牵绊。
傻丫头,你在我心里何止三千年...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晶亮又迷离的眸子稍有游离之态,最终聚焦在旭天的脸上,如同望着大海与星辰,远山与飞鸟,望着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物。旭天轻柔地理了理她的长发,与她额头相抵。“说不出来为何爱你,不过,你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一字一句皆是绵绵情意,他不曾将“爱”一字轻易说出口,前世今生都没有。“伴你千百年,是我此生做过最心甘情愿之事。”世间最美的情话无过于此。水澈呆呆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氤氲雾气,唇齿张合,说不出一字。人之一生,必须说清楚的话实在不多,可这一句,他想了千年。
他说,伴你千百年,是我此生做过最心甘情愿之事。这就足够了。
旭天的脸庞愈加模糊,哪怕他的眼中此后再无她,她也会为了他,不离不弃,义无反顾。
旭天握着她的手,扶她起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袍。水澈扶榻蹑地,身下的感觉略有异样,踉跄一步,旋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两人咫尺相依,鼻尖几乎挨在一起,水澈低下眼眸,不再看他,双颊逐渐泛起迷人的酡红。
“你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旭天稍稍探身,略带蛊惑的声音徐徐穿透水澈的耳膜。“走,旭天哥哥带你去看样罕见之物。”他一把抱起水澈,眼底映着她微微泛红的双颊。
庭中三分轻寒未消,旭天紧了紧她身上的衣袍,弯弯绕绕至□□。水澈将她放在一片草丛之前,晨光未至,略显黯淡,偏又翠色多情,照眼如画。她正好奇旭天为何带她来此,便听见前方草丛里传来“呼呼”的鼾声。水澈回头看着旭天,不明所以,只见他含笑不语。
“呼呼。”
水澈向前一步,蹲下身子,徐徐扒开茂密的草叶,一个浑圆的白色团子赫然出现,它头有四角,身上软毛茸茸,水蓝色的纹路仿佛工艺师精雕细琢。它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煞是可爱。
中次三山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㻬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神兽夫诸,其出必有大水能防止它乱来的,只有水神了。”
小团子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睫毛闪动,睁开双眼,蓝色双瞳格外灵动,它晃了晃脑袋,看向声音的来源,复而看着水澈。撑起两支前蹄,乖巧的坐在草窝里,与水澈四目相对。
水澈唇角泛起浅浅笑意,夫诸缓缓抬起一只雪白的前蹄,水澈亦伸出一只手与它扺掌。纵是水澈的手骨小巧,也大了夫诸的前蹄一圈。
夫诸低鸣一声,扑进水澈怀里,幼小柔软的身体埋入水澈臂肘之间,只余四角露在外面。“它尚且是一只幼兽,但灵识已开,待它长大可通人语。”在去姑苏之前,他便发现了夫诸,本想带给水澈,却因洛川挑唆落了这事。“给它起个名字吧。”他隐约觉得这只兽会抢了他的存在感。
一人一兽目光交汇,水澈轻抚它的脊背,片刻才吐出二字,“思玥。”夫诸歪着脑袋,倾情一生。水澈抱起它,回神径直越过旭天,低垂着的头从未因旭天抬起。他亦如空气般没有出声,果然不错,这只初来乍到的兽不过半个时辰就抢了本该属于他的宠爱,她似乎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旭天阴沉着脸默默跟上,自己刚犯了错误,短时间内不敢抱怨。
春日向暖,远处烟雨在他身后浩渺如海,他凝望着她,眼眸也如同星海,盛着漂泊的天光。水澈坐在池边,向不远处招手,一团白色的球滚进她的怀里。旭天无奈的别开眼,想着水澈三两句便打发他时的应付,心中无限凄凉。
“思玥,你是御水神兽,要对水源有十成十的掌控才能自如运转灵力。”
“呜--”
“但我也不要你如何如何强大,只要你快乐就好。”
“呜--”
思玥通人语,但还不能说人语,它自转两圈,跑到池边,低声一吼,无数水球自池心迸出,悬于半空。水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虽深知思玥贵为神兽,但着实没想到竟如此聪慧,未辜负她的良苦用心,想来此后定不会出现祸乱一方的情况。它扬着前蹄,重重的落下,悬空的水球突然坠地,激起层层浪花。
“思玥!”
水澈抬袖挡住飞溅的水滴,却还是免不了被洒一身水渍。思玥绕她转了两圈,转而奔向别处。水澈起身追它,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一簇簇水流来回喷溅,衣裙皮毛上都沾湿不少,舒朗的笑声传入旭天和他的耳中。
“怎么样,失宠了吧,也是活该,在自己信誉度最低的时候送她小可爱。”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旭天身后的榕树上,阳光透过叶隙映在他的脸上,没有为他冰冷的神色温暖一分。
“见缝插针。”
旭天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用看便知是洛川那副纨绔不羁的模样,然而就是他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令他看不懂,猜不透。
“等等。”
洛川收起笑容,从枝干上跃身而下,“烯潮找到她了。”认真起来时完全是另一个人,可偏偏装作生性玩闹的样子,这究竟是为何?
旭天顿住脚步,想起在姑苏一闪而过的陌生气息。“姑苏,你也在。”那时他只是隐约感受到一股灵力的靠近,可他没有察觉洛川的存在。旭天心中一沉,不动声色的消化掉对洛川的新知。洛川有能力掩盖一切他不想被别人探查到的痕迹。“你怀疑我?不然,你闻闻,看是不是我?”洛川伸出一只手凑到他面前,眼中似乎藏着玩味的笑,却是不达眼底。“你是否应先考虑当下紧急之事,而非对我的考究。”他与旭天是不同的存在,却因同一个人聚到一起,不算敌人,却非朋友。
他清晰地记得隐在暗处时看到水澈无声的流泪,泱泱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个人值得他如此用心对待。“不仅在,还看了一出好戏。”他的语气阴凉的可怕,眸中隐着一簇寒光。“你似乎在掩藏什么?”两人头不对尾的暗中试探,对彼此心中意图如何了如明镜。他从一开始就在赌,赌洛川心绪不定,最终脱落面具。
然而能让洛川心绪不定,露出破绽的大概只有一人。可那个人,连旭天自己都舍不得让她入尘世,何谈以她来试探洛川,这终究是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