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一架欧式三角钢琴。
楚耀南脱去西装外套扔去沙发上,吊带裤衬衫,袖口扎了束线,稳坐琴前纤长的手指抚过琴键。
“山泉水流般清澈,悦耳动听。”章筱萱立在琴旁仔细听,满眼都是羡慕的目光。
楚耀南侧目望他,诡诡一笑,跃起身去墙边取过一把京胡扔给他说:“接住!”
又回到钢琴旁,指尖按下,一曲《夜深沉》流溢而出,原本慷慨激昂又夹杂那种悲怆凄凉的曲调却在他手下的西洋乐器下别有一番韵味,似又在暗夜独坐悲亢不平中平添一股不甘和反抗的气势。章筱萱平日对乐器和曲儿极为喜欢,此刻也心里痒的抄起楚耀南给他的京胡,没有什么板眼,只能寻了那调儿试着同他合奏。仿佛心灵相通的默契,竟然这西洋玩意儿和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一唱一搭立刻呼应成曲儿,就这么行云流水般的你弹我拉,到了曲子急处,抑扬顿挫更是一吐心中郁气,那酣畅淋漓的感觉,挠得章筱萱心头痒痒的,恨不得此刻有那面《击鼓骂曹》的打鼓,同他和唱才爽快。
一曲终了,楚耀南问:“有趣吧?”起身说,“我练了两天呢,过些时候,我拿小提琴给你拉,更好。”
“想不到这西洋乐器还能唱戏。”章筱萱兴奋着,手指伸去想触摸,又生怕碰坏般缩了回来,被小楚一把抓住腕子,捏了他手指按下,“咚”一声闷响,旋即,楚耀南又握住章筱萱的手,手把手让他尝试那音键下美妙的旋律。
“乱世争雄,先者为王!”楚耀南话音果敢决绝又透出把控全局的喜悦。
“那天我在想《汾河湾》,这种偏颇的剧情如何被这么多人推崇?丈夫离家十八载,妻子独守寒窑抚养儿子,望穿双眼,总算把丈夫盼回家,可丈夫在家门外误将亲生儿子射死……”他指尖划过一排琴键说,“或许天下的事就是如此,不会让你十全十美的如意。有得,有失。所以想想,不过如此。”楚耀南说罢一把抓住章筱萱的腕子说,“走,带你去走走。”
功德圆满,楚耀南神清气爽,双手插兜信步引了章晓萱参观秦公馆,一边给他讲解欧式建筑风格在秦公馆中的应用,一边给他讲述那看得面颊绯红不敢直视的西洋壁画中的故事,指着走廊当中一个门,楚耀南自豪道:“我爹的卧室,奶奶的卧室在楼下,奶奶诵经礼佛,喜好清静。喏,我爹的卧室书房旁边,就是我的房间,走,你头一遭来。我在你的小狗窝混了几天,什么时候也让你来这里咱们‘鸳梦重温’。”
章晓萱又气又无奈,驻足原地以示发怒,那娇嗔翘嘴的小模样,楚耀南乐得调戏他,倒退了笑了对他说:“看你,小媳妇似的。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红角儿,少不得要场面应酬,外面那些狼呀狗呀,什么人没有。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猛一侧身驻足,恰见自己房门大开,楚耀南不由有些诧异,就听里面叽叽喳喳的叫嚷声。
“大少爷,这,够多啦。”丫鬟的惊怕的规劝声。
“不,我要,这件也好看。”叶沛的声音。
“大少爷,老爷说的是,新衣服没做成前,先来南少衣柜里挑两件,你这拿了多少了?南少的衣柜快被搬空啦。”
“不,爹说,秦府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楚耀南也归我使唤。”
楚耀南顿时脸色纸白,愕然原地几秒钟,转身要进屋,被章晓萱一把扯住,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这种正面冲突没有必要。
楚耀南立刻扮作一副欢喜的笑脸,双手插兜哼着曲儿进了屋。
“南少,”新分来伺候叶沛的乳娘阿好尴尬地拉扯叶沛,叶沛站在沙发上,脚下踩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衣服,他坐去沙发靠背上对楚耀南指手画脚吩咐:“这些衣服我都要了。奶奶说了,喜欢什么随我挑。”
楚耀南冷冷一笑,阿好看看周围吓得噤若寒蝉的丫鬟婆子们,忙上前解释:“南少……”
“少爷,我拦不住,他们进来就强盗似的……”三姨太的丫鬟小娟委屈地上来哭诉。冷不防楚耀南回手“啪!”的一声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小娟扑倒在地,捂着脸呜呜的吓得说不出话。
楚耀南咬牙切齿骂:“给你脸了,谁是强盗,他是大少爷,你的主子,没教过你吗?他要什么,就让他拿,只要阿沛高兴。”
然后看看吓呆的叶沛,揉揉他的头说:“喜欢就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哎?”楚耀南拈起一个西洋平角内裤,笑得不行问叶沛:“南哥的裤头你也要呀?就不怕得病?”然后哈哈哈的笑了,把裤头扔去叶沛脸上,扬长而去。
章晓萱在门口看得清楚,心里一阵寒凉。这难倒就是人情冷暖?师父平日勤俭持家,总说子弟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为了不养成家里安逸的性子,始终保持当年平凡度日的,六合班宅子大,徒弟多,可都是寻常人家的吃穿用度。看来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日子,果然不太平。
“萱少爷,溶少在寻你呢。”丫鬟跑来催促,楚耀南才摆手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