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没什么分别,景家这一辈的男人,三皇子和太子,也没有哪一个是值得托付终生的。有朝一日连王朝也顷刻颠覆,又有谁还会记挂着她?
都是妾室,她算是有名分,住在东宫,也只是衣食住行上稍微好一些罢了。
自她十三岁起,嫡母虽然刻薄,到底顾念着将来她要出嫁,没有再叫她挨饿受冻。
要把礼物送出去,总希望这份礼物能漂亮些,再漂亮些。
在她还的时候,冬日里,她们连普通的黑炭也不够。
她生母会抱着她,一边发抖,一边叹着气对她,“淳姐儿,幸而你是个女孩儿,不然只怕更没有命活着。”
等她再大些,她生母的眼睛已经不大好了,拿着她绣出来的一件要送给她嫡母的衣裳,叹着气,“淳娘,幸而你是个女孩儿。”
还能学一学刺绣,总算不是什么能讨好嫡母,将来讨好主母的东西都没樱
等到她入东宫的前夕,她生母终于不叹气了,她笑着对她,“入了东宫,又是正经的有名分的嫔御,将来总算是有靠了。”
“毕竟是太子的嫔妃,将来若是能生个孩子女儿最好,也算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荣华富贵,不过是用锦衣玉食编织出来的一个谎言。
她那时才刚刚从嫡母的正房出来,那个她从就惧怕的女人仍然居高临下,对她,要她将来也要听话,好好的替家里办事,替三皇子办事。
其实也用不着侯夫人这样嘱咐,她的生母还在康平侯府中,她不会忘。
做了太子嫔以后,她过了一段颇为清净的日子。自然是清净的,太子妃蒋氏仁厚,轻易不与她们这些嫔妾为难。
更重要的是,除了她入东宫那一日,太子从没有再来她房中留宿。
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她根本就不得太子的宠爱,将来他们若是要她吹什么枕头风,也正好趁早别打这主意。
可原来不得宠,也有不得宠的利用之处。叫她出去替三皇子办事,诬陷太子的娘家许家,根本就不用顾惜这样做了之后她会有什么下场。
连她都不顾惜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那她的生母,又该落到什么下场了?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反抗。他们要她对付太子,她就要用她知道的消息来对付三皇子,也的确换来了徐沛柔对她生母的庇护。
后来庇护她生母的,成了她喜欢的徐润声。不知道陆绛成知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知道了,大约他们也不会起什么嫌隙。她看过他们相处的样子,还是新婚夫妻,便有了如同夫妻已久的默契。
从前她的那一点绮念,在陆绛成眼中,大约根本算不了什么。
后来她有过了很长一段很平静的日子,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让她几乎觉得有些不习惯。她仍然每日都在殿中做女红,她生母教会她的东西,远比那些琴棋书画有用。
她带进宫中的原来就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很少,所有的金玉珠宝,大多都是后来为她装点门面添置的。
除了些花样子,她也就带进来一本觉翁先生的梦窗词集,那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在她还是孩子,第一次去定国公府做客,徐润声送给她的。
他的书房里有很多书,唯独这一本放在角落里生了尘。若是他喜欢的书,她是不敢开口讨要的。
她也仅仅记得这本词集里的寥寥几首词罢了。
曲水流觞,她得了玉兰花杯,也自然而然的吟诵了这里面的一首玉兰词。她后来找了懂得诗词的女官过来解释给她听,她才知道这首词的意思。
她虽非羁旅之人,恰恰相反,她一直都呆在内宅中,后来又在东宫里。是她心慕的那个人,走的离她越来越远。
一盼,数盼,都归幻梦。
如今她的生母已经死了,她爱的那个人亲手替她立了墓碑,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什么都没得到过,那也算了。
她手中的一瓶毒药,是当年她刚入东宫的时候就已经备好的,藏在空心的镯子里带进来。她没想过害人,只是想要在必要的时候了结罢了。
此时就已经是这必要的时候了。她原来只想了结自己,如今却有机会把从前她受过的苦,加诸在闵家人身上。
她父亲给了她名字,却从没给过她机会去纯粹质朴。她从来命如飘萍,难得的有了机会反击,她怎能放过。
她只是很想很想,再见一见她心中那个如玉兰花般遥远的少年。今夜她想去他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