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薄情寡义的书生!不怪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平时满嘴仁义道德,关键时刻却鲜有担当。那女子虽说是个妖物,但不见得比这读了四书五经的人更加丑陋。虞尧臣带着几分怜悯之心看着京娘,却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世间最难判别的事儿无外乎儿女情长。外人若仅凭着明面上的事儿诘问,往往讨不到苦主的好,反而有被埋怨的危险,实在得不偿失。
虞尧臣的性子向来是恬静淡泊的,对于旁人热衷的琐事常生厌倦,既不愿打听也不愿插手,最多是听了之后愤慨的骂上那不像话的两句。
更何况如今之事,实在轮不到他去逞英雄。英雄的事儿还要在后头,且看着这事如何发展。但以虞尧臣的角度去看,这书生只怕是机关算尽太聪明,那厌山老叟岂是好易与之辈?
便也不再愤慨,冷眼看着就是。
——
听见书生的话,京娘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丢了魂一样。
“当年不是说好的白头偕老?”她想起来往日的种种,只觉得都是涂了剧毒的刀剑,将自己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怎么会这样?京娘想不明白,不过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身上的潮湿与寒冷,没有一丝丝温暖可以慰藉。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过是可以随口开的玩笑。京娘看向一脸惊容的书生,霎时间觉得自己很恐怖很吓人。当初可不是这般,眼底里可是比蜜水还要酣甜的东西,叫自己沉迷的无法自拔,哪怕不要了性命也是无所谓。可如今想来,真的好傻。
京娘抬起头,回忆起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时的神情,带着天真、期待:
“你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你的心里还是爱我的。”
书生想了一会儿,方用轻松的语气问:
“难道说去青楼里随便逢场作戏也可以算是爱么?”
“哈哈哈。”京娘捧腹大笑,眼泪一滴滴流淌在了地上。那不是雨水,因为雨水是冰冷的,眼泪是热的。
妖物并非单纯绝对、不知世事,只要随便的哄骗便能轻易的上勾。其世界的残酷无情远比人类社会更加简单直白,没有遮挡。就像大自然中的道理,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可就是因为身处这样的世界当中,才有妖试图相信人类的虚伪,憧憬人类所说的仁爱世界。当幻想被揭穿时,那种绝望的心情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双膝跪在地上,京娘感觉自己好累,地面上的温度和很多年前的一样冰凉。那时候自己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不知疲倦的在山野间来回奔跑,从来不在意付出和得到。如今的自己,虽已如愿所偿的话做人形,知道了廉耻,懂得了爱和恨,可却再也回不到过去,跑累了就躺下来,在阳光底下露出饱胀的肚皮肆意的打滚儿。
活着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何必为了男人活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拍向了她的肩膀,她颤栗的抬起头。不知何时,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了前方。女子戴着面纱,头发梳成了男人的模样。声音也似,虽然很温柔却也有几分的强硬。
京娘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身后——负心的书生在一步之外跪着,头颅微垂,满头的发丝披散在背后,眼睛中的弹珠往上翻着,好似痴傻了一般。那如刀尖利的眉毛不再皱起,只低垂着。如今这般,倒没了咄咄逼人的架势,也少了冷酷无情的姿态,便和死人一般安静的有些心惊。京娘的心中很畅快,但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杀了他。”
京娘有些不知所以的看向这个女人,刹那后又惊醒的看向掉落下来的剑。
“这样的负心人,难道还要留着吗?”
女人的语调急促,好似隐藏着几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