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爹爹不忍看我受辱，又不能违背道义将秘密吐露，便自杀了。”沈素音抬起头，眼神冰冷刺骨。

“为什么？”苏锦歆被吓得脸煞白。

“有一种刑罚是用刀一片片将肉割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着父亲的面割孩子的肉，那不是剜心吗？”沈素音很平静。

苏锦歆勉强正了正心神，坐回位子上，拿起案桌上的茶盏，喝几口压压惊。

“但这后来，素音就被送去了医院，只是在医院里，她依然不安全。有人在她注射的药水里加了某种致幻止疼药剂，这种药剂堪比鸦片，长久下来便会产生依赖，甚至一天不注射便会全身甚至心脏都会如同虫子噬咬一样难受难忍。我问过一个美国籍的医生，他告诉我这药剂被管控很严，没有医院会这么使用。可事实证明，这药剂不止注射一次，而是多次注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想利用素音，想控制她。”

“怎么会？”大太太正端着茶盏要将它搁在案桌上，却一惊讶失手，茶盏“啪”一声猛地落在桌子上，发出瓷器和木头撞击的声音。但她也顾不得茶盏有无撞损，她惊骇极了。“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何必这么麻烦？他们难道不怕这孩子说出真相吗？”

“因为我装疯了。”沈素音抬眼，大大圆圆的眼睛里透着坚毅，在瘦脱相的脸上显得及其突兀。“有人告诉我，如果想活，就装疯。”

“谁？”大太太问她。

沈素音摇摇头。“我不能说。”

“他可靠吗？”大太太问。

沈素音点头。

“是好人吗？”大太太接着问。

沈素音点了点头。“只有他来医院看我。”

在沈素音的记忆里，父母的死是黑白色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险的，意识清醒后她就已经在医院里了。除了守在门口的陌生人，没有一个沈家人在身旁。

她想，或许是被放弃了吧，她竟然没有感觉到害怕。

医生说她受了很重的伤，不能进食，只能每天打营养针来维系。

从危险的地方来到陌生的地方，下意识地开始封闭意识，成天躺在病床上犹如一条垂死的鱼。

每天有不同的人来探望，没有一个是沈家的人，周围的目光都是窥觊的。

直到……沈家有个哥哥来见她，她才恍惚回归现实，也听清了他那句话。

他，要她装疯。

只要疯了，就能活下去，只有疯了，她才能出去。

“没人会相信疯子的话。”沈素音道。

谢天白站起身来，上前摸了摸沈素音的头，感叹万千。他知道素音从小就心思早熟，她心思细腻且敏感，不适合再多问她了。

“沈家干什么吃的，就算沈秋砚死了，也不至于……算了，他家那私事我也不想细问了，沈老爷子呢？沈老爷子也不能管吗？”大太太很生气。

“沈家自身难保。”谢天白说道。“沈老爷子年纪大了，一下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直接卧床不起了。沈秋砚既是嫡子又是独子，他这一死，沈家那么大的产业再没人能撑住了。春阳才三岁，就不知道沈家能不能等到他成长起来了，好在沈秋砚前几年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得他真传，又有金融大鳄夸奖其是商业奇才，且看那孩子能撑过几年吧。”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一方大鳄说塌就塌了。”大太太边感叹边话语敲打着谢天白。“所以你可别想些有的没的，谢哥，沈家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自个以后千万注意了。”

大太太也有些难过，她语气放得缓慢，又低声问沈素音。“好孩子，刚才我们说的你也听到了，告诉我们，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出国。”沈素音开口。不是想，而是要。

“为什么？”大太太问她。“素音，你还小，如果去了异国，没有谁能顾得上你。”

“可我娘死的时候，也没人能顾得上我，我爹死的时候也没人救我，我在医院的时候，也没人帮我……就连来的路上，我们逃命的时候，也没人顾得上我们。”沈素音看向坐着的大太太。“我想去国外，就像您说的，那个人很厉害，可我想活着。我留在这只是加速自己的死亡，你们护不住我，我也不想连累大家，我去了那里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这番话很难想象是这个瘦弱的小女孩说出来的。太清醒了，超越成年人的清醒。

谢天白想起他那苦命的妹妹了，这么些年，没享什么福，反而还受了累。

“可那毕竟是国外，那里都是洋人，都讲的洋话，他们是吃洋餐，行为举止都很怪异。素音，你年纪这么小，你到了那会适应不过来的。”大太太劝导她，她毕竟是谢如云的闺中密友，不想她的女儿以后漂泊海外。“我们可以收养你，你以后可以住在这里，我们家小孩有好几个，你一定不会孤单的。”

“我真的可以一个人去外面的。”沈素音怕大太太不信，又抬头看了看舅舅，又重复一遍。“舅舅，你相信我，我可以的。爹爹从小就教我做生意，他说我很聪明的，不输给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