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点点头，表示谅解：“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我身边之前也有同性恋，只不过他的下场比你惨多了。”

林听眠愣了愣，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问：“那他是什么下场。”

夏栀笑了笑，露出了浅色的唇，和里面包裹的洁白的牙齿，吊了会儿他的胃口才说：“比你想象的还惨。一开始和你的状态一样，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全走了。再加上我们学校里富二代、官二代特别多，这个消息就在上流里传开了。他开始频繁不断的被人骚扰，学校里到处可见的指指点点，网上匿名发给他的信息，身边家长和老师不明所以的施压。总之过得很惨，后来转学了吗？”

林听眠静静地听着以后自己可能会遭遇的事情，做一个专心的聆听者，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那时候跟他关系很好吗？”

夏栀摇了摇头：“不算好，但说得上话，他出柜前我在校外帮了他一次。他公开被迫出柜后，大概全校只有我一个人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说话了，而不是上来就偏见地辱骂，甚至校园暴力。”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勾唇嘲讽地笑了笑，只不过没发出声音，又伸手别了别碎发。

林听眠的反应称得上是平静，看上去心情没有大起大落，脸色正常，默默地坐在一旁。

“但你和他不一样。你会打架，不会软弱的任由别人欺负自己，没有父母长辈的牵制，不在乎老师同学的腹诽，甚至还有一个知心的妹妹。尽管林浣现在不懂，但我想她会支持你的。”夏栀嗓音很轻，说完这一长串话后就不再开口，只是盯着前方的一片地方，目光放空，有点走神了。

“林浣是个好孩子，这点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处于一个妹妹的位置，她没有权利阻止你或者动摇你。处于朋友的位置，我觉得我没有正当理由阻止你，也没有合适理由远离你——你必须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夏栀的目光飘飘落落起起伏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林听眠低低地“嗯”了一声：“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成绩差了点。不过也不着急，她还小。”

夏栀想起自己的妹妹，觉得她和林浣的区别大约就在自己的妹妹智商奇高上。他陷入过去褪色的回忆里，于是没有再说话。

林听眠也在想事情，两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的漩涡。过了很久，夏栀轻叹了一声，说：“跟你说他干什么？说说你吧。”

林听眠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而锲而不舍地追问：“后来呢？转学之后？”

夏栀一愣，浅浅地绽开一个笑容，继续讲述：“一开始都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有谁知道了，在学校里大肆宣扬。那孩子得了重度抑郁，但家里就是不带他去看病，连电击都试过了，也不愿意花钱买点治病的药。后来新学校里传的更疯，家里不让他转学，说是快高考了。”他顿了顿，说，“死了。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从六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脑浆炸了一地。”

“我今天放学才收到消息，这事都上报纸了。”他摊了摊手，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清晨林间抓不到的风，清清冷冷，让人浑身一机灵，又不易察觉，一不注意就过去了，“这条路很难，我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今天来的这一趟只是想跟你说，你并没有错，别因为其他人影响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他的原则第二次在林听眠这里失守了。他再一次破戒。

“如果是你自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以当做我今天没说过这段话，也可以当作你周末没有对我坦白。我们还可以做同桌、邻居，直到我们高考，或许还在一个城市，或许分道扬镳，随你。”夏栀漫不经心地说，甩给他两个选项，“我无所谓自己的朋友是什么。”

“......谢谢。”林听眠沉默几秒，随后诚恳地对他说，“我还以为我这就是极限了，没先到......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挺幸福的。谢了，你挺会安慰人的。”

夏栀笑了，冲他摆了摆手：“别介，别谢我。我只是怕哪天早上林浣哭着跑来找我，说她哥哥自杀了而已。想点好的吧，至少你经济独立了，有房有车，比我不知道强多少，还心理状态良好。”他揶揄地看了林听眠一眼。

林听眠凌厉狭长的眸子弯了弯，挑起唇角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谢了。”

夏栀挑眉，说：“我可没有啊，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林听眠往后一倒，上半身靠在沙发背上，抬起右臂挡住眼睛，只能看见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到最后他低低地笑起来。他笑了会儿才勉强克制地压了压笑意，低声说：“同桌，明天一起上下学吧？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夏栀想了想，问：“不接林浣了？”

林听眠微微思索后说：“我让她在班里写作业吧，她老师直到情况，让她五点五十点在校门口等咱们。一起去接她吗？”

“行，正好明天周五，也不耽误。说好了啊，明天我在家里等你敲门。”夏栀懒懒地笑道。

林听眠眼底又浮上笑意：“好。”

夏栀出门时转身压在门栏上，回过头问林听眠：“那咱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林听眠看了他一眼，挑了挑浓黑上扬的眉，似乎有些意外他这么问：“当然算了。怎么了？”

夏栀摇了摇头，留给他了一个离开的背影。少年干净清冷的嗓音顺着夜半时分的微凉的风传进他的耳朵里：“没什么，早点睡吧朋友。晚安。”

林听眠笑了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晚风吹得浑身一颤。

有些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微弱的、淡淡的占据了他的心房。

夏栀推开自己家的门，轻轻扣上，转身靠着门板上，喘了一口气。

既然是朋友，那应该不会怪我吧？

希望他不会怪我。

他自言自语道，像是想说给林听眠听，又像是把这个微不可闻的安慰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