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巫(1 / 2)女巫纪元首页

安睡了很久,睡在曾经母亲躺过的那张床上。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去,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瞎了眼的女人坐在窗边,听见她苏醒的声音,转过头来,用那双布着白翳的眼睛看着她——向看着她一样对准她的方向。

她坐在黑暗之中,她坐的那个窗子恰好可以越过女巫疯人院的高墙,然后顺着山丘一直往下,看见坐落在山下的、沿着河流的狭长城市。但她是个盲人,她是个盲人所以什么都看不见。盲女站起来,握住安的手,她的手冰凉,她的声音在颤抖:“安,你要从这里逃出去!”

接着是大火,大火中那些疯了的女人和女巫们手拉着手唱着歌儿,肆意狂笑。医护人员冲了出来,却被一道道铁网拦住,他们扭曲的脸贴在铁网上,火焰把他们烧焦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蛋白质的味道。女巫们和疯女人们的歌声渐渐地笑了,安把手中的火把丢在细雨之中,顺着山路往下,最后的发梢也被染成了耀眼的红。

那个女孩姓什么,安没问,但她说她可以被叫做冬妮娅,那是一个来自北国的名字。她不愿意在外面等待太久,如果回去晚了会被父亲惩罚,所以等到她的公交车一来,冬妮娅就立刻上了车。冬妮娅上了车后还站在窗口,朝着安站着的地方挥手。安楞了一下,犹豫地抬起手来,小幅度地挥了挥。

房间空着的便宜小旅馆可不在乎你有没有监护人,这个监护人一般意义上指的是男人,只要掏得起钱就行。打开手机后又是很多威胁短信,安看的烦了,便回复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帮助,那来女巫疯人院见我。”

她打开电视,电视上放着认证女巫的新闻,静音。电话打过来,她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疯了吗?”

“我说的不对吗?”

“我和她们是不同的,我是真女巫,是认证女巫。”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尖锐地说道,“而你们,你们是罪犯,是传染源。”

“你敢去女巫疯人院吗?”安再次质问。

电话里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那个自称是认证女巫的女人才说:“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这是你的要求,你已经快要感受不到痛苦了,”她对着听筒温柔地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正是因为这些痛苦,才让我们清醒啊。”

安躺在床上好一会儿,都睁着眼睛。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见那场大火。所有熟悉的人都在火中,她们围成一圈,她们在高歌,歌声越来越小了。人们涌到铁丝网前,哀求着她:“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她抓着火把,沉默着不说话。

女巫们在高歌:星火闪耀原野,将震撼这个世界。我们永恒的歌声,呼唤你的名字……只希望你快快苏醒,醒来吧,醒来吧,我的母亲……

到了合适的时间,安也没退房,只在床头留下一一团现金,算了算大概够了这次的房费。她贝奇不大的行囊往出走,前台小哥视若无睹。雨终于停了,路上有积水,时间还尚早,路上看着冷冷清清的。主路上新竖起一个广告牌,上面正是当红女星代言的古龙水广告:她那件红色的紧身裙子太小,露出一截光洁的大腿,细细的高跟几乎让人无法站立。她披着打造精细的卷发,纯真的眼睛妩媚地看上哪个并不存在的看客。安站在广告牌下,盯了广告牌一会儿。今日的报纸已经摆在报亭了,因为几乎没有人经过,老板看上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安随手翻了翻,没有昨天那个女孩的消息。花边新闻,征婚广告,各种各样的社论都有着同样的基调。还有几个没什么新意的传奇小故事和看上去就夸大其词的壮阳广告。她把报纸放下,老板没注意到有人来了。她逆着人的潮流往前,毫无目的。

远处的一座山丘上,曾经在那里矗立着一座女巫疯人院,用来关押女巫,却在近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防火的是世间的幽灵,里面的女巫和工作人员几乎全部死亡。只有一个女孩苟且偷生,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脆弱又敏感。机构抚养了她,机构开发了她的天赋。她的名字和肖像出现在电视上,出现在报纸和杂志上,每一个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谁——一个认证女巫,和幽灵有着同样的名字,叫做安。

往那儿走要一点儿时间,特别是安不想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拿了食物又留下钱,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安坐在山脚下公园的长凳上,今天有了太阳,却仍旧冷嗖嗖的。长椅下有积水,积水就像是镜面一样,映照着罕见的蓝天。除了那些常青的植物以外,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一片枫叶落下来,落到水面上,泛起一串涟漪。

她摘下帽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红发打结了,梳开,重新编成辫子,盘起来。有一双穿着薄底靴子的脚踩碎了镜面,安本以为是另一个安来了,抬起头却看见冬妮娅正缩回手去。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女孩瑟缩了一下,蚊子般地嗫喏道:“你的头上有一片落叶。”

安盯了她一会儿,突兀地露出一排牙齿:“请你帮我摘下来好吗?”

冬妮娅照着做,又一屁股在安的旁边坐下,把那片落叶攥在手心里,揉碎了:“我没想到会再遇见你。”

安说:“你可以说话声稍微大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