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再醒来,绯红幔帐,软烟袅娜,竟是又回到了雪衣阁,心心念念的少年就在他眼前,他神志尚且恍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就要抱。
萧惜温柔又坚定的将他不安分的手按进了被子里。
傅青在一旁咳了一声道:“晏公子。”
蒋慎在长安府衙指了个人来给晏宁置办宅子,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晏宁认识的人。
傅青道:“晏公子有未有心仪的宅第?”
晏宁懵了半刻才清醒,生怕他讲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来,恭声道:“什么样的宅子都可,但凭傅公子安排。”
傅青笑道:“我这等俗人,确是不知晏公子喜好,只是这平康坊内人满为患,实在是找不出空着的宅子了。”
他这是同平康坊没完了。
晏宁扶额道:“傅公子住在何处?”
傅青笑道:“长安毕竟是旧都,安居不易,我可不能像晏公子这般想置宅子便置宅子,为了到府衙办公方便,暂时赁住在附近的怀远坊罢了。”
酸死了。
晏宁谦虚道:“我这不是会投胎么,先人余荫,有个好祖父。那也不麻烦傅公子满城寻了,便在怀远坊内寻个空宅子好了。”
萧惜伫在一旁,本是觉得这傅青对晏宁阴声怪气,颇为不喜,没料到晏宁脸皮厚得很,一句话便将他噎回去了,眸中不禁带了些笑意。
那傅青朗声大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哎哟喂,我一个文书吏,在长安府门前逗了一下猫,便被蒋将军随手指了去给小少爷买宅子,心里不忿得很,还好晏公子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晏宁笑道:“真是不好意思,难为你了。”
傅青道:“你若是真想住在雪衣阁,我便替你向蒋将军拖上几日。”
晏宁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不必了,这阁里的姐姐妹妹们我也消受不起,还是早日搬出去的好。”
傅青道:“我家隔壁确是有个空宅子,不过只是个普通的三进院落罢了,晏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今日便去问问看。”
晏宁自是无不可,他一开始同傅青搭话,便是看重他人长得好看,熟了后果真是个有趣的人,正如窈娘所讲,好看的人得来不易,天珍地宝,自己也当看重自己几分。
不过这话可不能叫萧惜知道。
晏宁笑道:“也不必一口一个晏公子,我名晏宁,你唤我阿宁便好。”
傅青虚长晏宁五岁,也报了字道:“寒江。”
晏宁羞答答拉了萧惜道:“这位是教我武功的小师父,萧惜。”
傅青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笑着一点头道:“萧小哥。”
萧惜不禁莞尔。
晏宁请晴雪置办了酒席,晏宁行动不便,便设在了他们房内,傅青与晴雪笑道:“这可是我头一遭在平康坊吃酒,托了阿宁的福,以后还愿不愿意再来可就看今日了。”
晴雪一边斟酒一边笑道:“傅公子这样的人物来,我们阁中可打七折。”
傅青也笑道:“那不知萧小哥和阿宁这样的人物可打几折?”
晴雪放下酒壶道:“这个傅公子便羡慕不来了,萧小哥和晏公子住在我们这里,酒菜可是免费的。”
傅青不以为忤道:“这般我便放心了,姑娘是个有眼光的。”
晴雪今日安排的姑娘是个未见过的,十四五岁,形容尚小,隐在珠帘后面,按弦启唇唱道:“兴亡成败,叹英雄黄土,侠骨荒邱。千秋万岁,无限为龙为狗。君不见六朝烟草余芳乐,几片降旗上石头。青天外,白鹭洲,暮鸦残照水悠悠。斜阳里,结绮楼,湘帘半挂月如钩。 ”
晴雪一怔,截断道:“换一首来。”
傅青叹道:“这首便好。”
晴雪摇摇头退下,却也无话。
那女孩重新调弦继续唱道:“新寒入敝裘,想霜鞯骏马,飘零难偶。江花江草,秋来剪出离愁。想着我弓开杨叶胡云冷,剑拂莲花汉月秋。愁三月,梦九州,归期数尽大刀头。人千里,泪两眸,西风雁字倩谁收。 ”
声调激越,似有无限愤恨其中,她小小年纪,何至如此。
傅青感叹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
那女孩声音清冷,唱如金声玉振,言如洌洌清泉,缓缓道:“河北道,易州人。”
易州如今已是沦落在鲜卑宇文部铁骑之下,她胸有不平,词调慷慨也是情有可原。
晏宁摇摇头,与傅青将那一杯酒饮尽了。
“铮”的一声,却是那女孩子将琵琶弦卸了,掀起珠帘来,近身向他们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