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嘉水城外十里有个木马庄,庄上有一洛姓大户,府邸建在山脚,宅院零星散落,门户紧闭。
这日庄上走进一个白面书生,手执折扇,悠哉悠哉走到偏北一座宅子,扣响门环,喊道:“柏叔,开门,小六回来了。”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片刻,一长须老汉打开了门,笑容可掬地欢迎来人:“六公子回来了?几年不见,六公子越发壮实了,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夫人和四公子可想六公子了呢,天天念叨。”
“柏叔,小六这叫身形修朗颀长,不叫壮实。”洛六公子纠正老汉。
“哈哈,老汉是庄稼人,不比六公子书读得多会夸人,六公子见谅见谅。”老汉憨态可掬,笑道。
总感觉有被讽刺自卖自夸。洛六穗摇着折扇,吹走这股尴尬风。
先去跟父亲母亲请了安,洛六穗这才往兄长的院落走去。
海棠花下,雕兽铜龛内熏香一线幽幽飘扬,和着古韵的琴音,令人心旷神怡,心情开阔。
洛六穗在对面坐下,闭眼仔细体会音韵。等琴音停了,这才起身拜礼:“兄长。”
“回来了!”弹琴者是洛六穗的兄长,洛四公子。看着手中的古琴,洛四公子似乎觉得不满意,调了弦,又试了遍曲子。
洛六穗上前指导见解:“兄长,角音可否下调,让曲风落尘后再激昂往上,让情感迸发?”
“你有很大抱负亟待爆发?”洛四公子不调琴音,反问,头也不抬。
“呃,没有。小六游戏人间,日子美满和谐,不需要抱负。”洛六穗淡定否认。心下却想打人,那开这个大嘴巴,随便一句话都告诉兄长。
“自当如此,‘抱负’这一词,与我们洛氏一族无关。”洛四公子缓缓强调了一遍。
“兄长说得极是。”洛六穗乖乖听教。
“听说你在给乾国皇帝查乱党?”洛四公子合掌按下琴弦,停了琴音,抬头,清冷眼眸望着洛六穗。
“没有,都是他的手下在查,我只不过随手帮个忙设个宴而已。”洛六穗赶忙恭恭敬敬回答。
“自己谨慎点,别什么事都冒头去做,谨记族规。”
“小六知道。”
“见过父亲、母亲了吗?”
“见过了。为孝子,亲必爱。”
“嗯。这几年在外,倒也没忘了本分。”
“兄长教诲,六穗时刻谨记于心,言行循之。”
洛四公子满意地点点头,:“晚上家族聚宴,给你接风洗尘。你去准备一下。”
“是。”洛六穗告辞离开院子。
回到许久未回来的屋子,洛六穗打开门,房间干干净净,一如四年前离开时那般,器具摆放无一变动。洛六穗走进屋内,转进里间,一眼就看到了床前墙壁上挂的画。洛六穗浑身一震,心脏都开始激烈跳动。
那是一幅女子画像,画这幅画的人画技高超,把画中少女画得极其传神。画中的少女置身花丛,明妍灿烂的笑容羞杀百花。这一次,洛六穗真真切切看清了他的未婚妻李知韫的真颜。
这一刻,洛六穗想起了曹植描述心中洛神的言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而李知韫,是三哥藏在手心里,留给他的韫椟。
洛六穗轻轻上前,生怕惊吓了画中少女般,仔细看着少女清纯绝伦、妍丽含媚的容貌,一颗心再也平静不下来。这是李知韫,这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女人。洛六穗握紧了手中玉骨折扇,急欲想把画中少女拥入怀中。
知韫妹妹,你既已许了我,就是我的人,洛六穗是不会放开你的。
晚上在洛氏主宅里,洛六穗见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你…你……”洛六穗看看三哥又看看这位苍云山庄庄主,眼珠子都瞪圆了。
“六弟,不得无礼。这是你三嫂。”洛三公子见洛六穗这吃惊结巴的样子,皱了皱眉。
“三嫂?”洛六穗瞅着苍云山庄庄主手里抱的孩子,眼角抽了抽。合着就都瞒着他呢!
“六弟,又见面了。”花星雨温柔笑道。
“小六见过三嫂。”忍住想大叫的怒气,洛六穗规规矩矩行揖礼。
过后,洛六穗堵住了三哥,面带怒色:“三哥,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洛三公子淡然回答。
洛六穗一口气差点噎死,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成亲了怎么我都不知道?天下也都没传闻。”
“三哥成亲为何要昭告天下?”洛三公子反问,“难道六弟成亲想昭告天下?”
“也不是……”洛六穗把玩着手中扇子,想起族规,又理解了三哥的意思。
“三哥给你找的妻还满意吗?”洛三公子问道,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想到房间墙上那幅画,洛六穗扫了他一眼,一展折扇,吹散初秋暑热,努力把已沉到脚底的前几年积载的怒气提到头顶,语气含怒:“三哥眼光好,六弟谢三哥大恩。”
“不满意三哥去帮你退了。”洛三公子说着就要走。
洛六穗赶忙拦住他,着急地道:“满意,满意,小六很满意。”
“真的满意?韫儿可不是好相与的,你得镇得住她才行。”洛三公子自然不是真的要去退婚,只是好歹六弟问了,就给他提个醒。
“这样才有意思嘛!娇妻美眷好比壁花,看久了也没意思。只有知韫妹妹这样智诡百变的奇女子,生活才更精彩。”洛六穗想起李知韫设计他的事,满面笑容,只觉生活充满了挑战和趣味。
“提醒你一句,处得不合心意,韫儿也会只当壁花。”洛三公子看洛六穗这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留下一句箴言,走了。
洛六穗当然知道。所以,他在想办法打动李知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