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痴缠十余载,霍郎入梦召魂来。
似乎这句话起了什么效用,原本平静无起伏的胸膛,突然剧烈起伏,连鼻翼都开始煽动。
一旁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姬容倒吸了口鼻涕,推开闻玄青把了脉,惊喜大叫:“还活着!!复炎哥哥还活着!!我就说尸体不能烧了!!”
原来刚刚那是暂时的假死现象。
一开始姬容哭咧咧地不让齐揖山烧尸体,觉得自己没有给房疏的命保住,只能将尸体留个完整,要不然真的一点交待没有了。
他们又将房疏抬回他榻上,矮榻已经换了干净的枕衾。
霍台令在听闻房疏死讯时,恍如时间静止,风不动,鸟悬空,隔五官,天地苍茫,咯嚓咯嚓,唯有心碎裂有声。
所谓极黑而生光,极苦而无味,极尽伤痛有无神之错觉。
无神短暂,片刻巨大梦魇袭来,不敢相信房疏已殒的消息,他便要从古居去难民营,亲自唤回香消的魂灵。
沈一贯派守的人拦他不住,皆被打倒在他,他夺马而上,迎头又来闻玄青派来的将士,骑马横拦住他,霍台令不由分说即拔斩云,有劈山隔海之势,那将士连忙大喊:“房大人又活了!!”
霍台令收刀不及,马引颈长嘶,地上留了刀坑,那将士被马摔在地上,摔得天花乱坠,又被下马的霍台令提起问:“什么情况??”
那将士才说了刚刚的情况,霍台令眼神缓和有神了,戾气消散许多,闻玄青这小子果然是不靠谱的。
经历了这极悲极喜,霍台令暗下决心--没有人能阻止他与房疏在一起,若有神阻杀神,若来鬼拦杀鬼。
他看这将士身形与有自己相似,便让他与自己换了衣服,那将士看这煞神,哪敢不从。让将士也遮口露眼,回了古居,坐在院里便好。
霍台令一身黑甲铁带,封住口鼻去了难民营中。
沈一贯了解了救灾抗瘟事宜之后,身为钦差大臣也是要去“慰问”难民的。
入了难民营,满目疮痍,连地哀鸿,人们衣衫褴褛吃着是残羹焉菜,多数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所谓神形气不足,不抵煞气,不抵邪恶,又如何能抵挡这来势汹汹的瘟疫猛兽?!
现实情况远比那上报的情况要严峻许多。
听闻了房疏“死而复生”,沈一贯出于礼节也是要去看看的。便只带了黄庸而入,几个郎中围守房疏榻前,议论纷纷,“果然是上苍开眼了!!”,“好有人福报尽啊!”
沈一贯进屋时,房疏才刚刚醒来,还没有怎么回神,以为身处地狱却见一张张喜极而泣的眼睛。
姬容扑在他怀里,“复炎哥哥!!你可算醒了!!哇!!”,她面上的遮布都被自己泪涕打湿了。
“丫头!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房疏这一无意识的话,大家才知道房疏这一贴身亲随是姑娘,本来听她细声细气还道是小太监呢。大家心中有数,这男人嘛,带个姑娘在身旁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纵然是房疏这仙风神气,原来也不过心藏烟火,凡夫俗子罢了,反正少了距离感。
闻玄青注意了这姬容几眼,可她面裹布,不识容,闻玄青本来很高兴,现在又有些忧虑,怕因为这臭丫头,“二嫂子”让师兄当了王八,正道是:赌近盗,奸近杀,因养汉偷人而发生的惨案可不少,若到时他们为此打杀起来,自己又是站在哪边?
按进门顺序来说,简蕙莲是嫂子,那房疏就算是“二嫂子”。哎呀!闻玄青表面上静静站一旁,内心却纠结万分,好好的朋友成了嫂子,那什么叔嫂之间是不是要保持距离才是?
闻玄青见沈一贯来,连忙让开了一条小道,“沈大人来看房大人?”
屋内甚小,又站了这好些人,更显得拥挤,立秋已过,入了九月天气,秋老虎反噬,温度堪比大暑,众人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房疏听了沈一贯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点头行礼,“多谢沈大人!”
郎中给沈一贯让了一方矮凳,沈一贯提摆下坐,说:“谢我作何?”
“谢你前来探我。这里瘟疫尚猛,多是老弱妇孺受染,沈大人金躯娇贵,太危险,快离去才好!”
沈一贯轻拍他手背,“房大人都能舍已为人,居此寒处,我来探望一二便是使不得,这让老夫颜面何存?”
房疏苦笑,说:“若沈大人见到了台令,劳烦转告他,无恙勿忧,万不可让再来这瘟疫之地,怕受了感染。”,他晃眼一扫似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眸,再定眼一看,又不见了,嘲笑自己思念太重便致了幻觉。
沈一贯随他看去,并无异处,又回头对他说:“多谢了房大人关心,他受了圣旨,不日前往播州平乱以补擅自离京之过。他还年少心性,房大人身为他好友,多多为他前程考量才是。”
“呵!”,房疏笑了,他手摸着鼻尖,语气有些轻佻“多劳沈大人提醒!”,这份轻佻像是玉兰花上长出了刺,突兀得有让人无多留意。
沈一贯也陪笑两声,“房大人明白就好!房大人也是前程似锦。各自安好,各有睛天。”
房疏语气越来越温吞,显出疲态,明显是不想再与他聊下去,“蒙沈大人吉言......”,已送有送客之意。
等到众人散去,姬容熬了粥,房疏一见那泛黄的粥,说:“你煮得太难吃了......以后还别糟蹋粮食了。”
“啊?!”,姬容赧然,“复炎哥哥之前不是不能吃吗?!亏我放了这许多爱心在里面!。”
姬容悻悻端着木拖从房疏屋里出来,就被闻玄青拉至屋角背光处,“你和复炎什么关系?”。
被抓得生疼,姬容看不清他,“你谁呀!?这般无礼?”
“你管我是谁!问答我的问题!”,闻玄青毫顾不及她是女子,下了重力,姬容疼得没法,反手一推被闻玄青抓住手腕,“练家子!?”
“那是当然!我可是复炎哥哥......房大人的保镖!”,她挣脱手腕,对着手腕又吹又揉,“你谁呀?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非!”,“礼”字还未出口就被闻玄青捂住嘴。
“闲要胡叫!!”,若是闻玄青现在脸上没有遮布,定能见他被臊红的脸,“你这个女流之辈做什么保镖?!休要糊弄我!”
姬容见他不罢不休,开始剧烈挣扎,闻玄青怕下重手要了她的小命,所以一直被动控制着她。挣扎间,彼此那脸上的遮布都被扯了下来,虽然背光,可闻玄青化成灰她也是认得的。
这闻玄青与九莲教似有灭门之仇,是比霍台令还让他们忌讳的人,她连忙以手遮面,大叫:“非礼啊!非礼啊!!”
闻玄青正想用手刀将她打晕,房疏出现在转角,他体力尚未恢复,走路也是扶墙而走,“玄青!你纠缠我妹妹做什么?!”
印象中,这是房疏第一次叫自己名,“复炎,她是你妹妹?”
房疏半天玩笑道:“远房表妹,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玷污了别人女孩子清白,可是要娶进门的。”
听完这句,像碰了毒品的似的,闻玄青连忙后退两步,避而远之,拱手道:“多有得罪!姑娘别介意!!”
姬容怕他认出自己,连忙跑开。而闻玄青见她跑开,心里也松了口气。房疏觉得好笑,说:“她怕是看上你了,你小子好福气!”
闻玄青脸色由白转黑,想着离她远些才好!“复炎......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不打诳语!”,房疏小步踱到闻玄青面前,递出刚刚别在身后的信,“这是我写给台令的信,劳烦玄青转递一下。”
房疏看出他脸上疑惑,“我知道你联系得上他。”
收起泛黄的信纸,闻玄青揣入怀中,点头应诺。
傍晚一阵清水徐来,拂去了一份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