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绿衣笑呵呵的拜过梦阳山人,戴上围帽奔主堂而去。
因太白山人并无官职,所以前来贺寿的人无论官位大小,均按照到报恩寺的时间先后进寺贺寿,且此次报恩寺只给每位来贺寿的人准备了一小碗长寿面,清汤寡水也无甚滋味。
“也不知道太白山人知道自己的寿宴被办成了这个样子,是什么心情。”先进来正在主堂吃面的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来的人多,能给的吃食自然就少,太白山人分文不出,说是这办寿宴的钱都是皇后娘娘赏的,太子妃说自己刚住到东宫,府内府外一堆要打理的事,手头没银子,一分都没有添。”另一个坐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说道。
他们对面隔着一层细纱布就是女眷们吃面的地方,因进来时,尚仪局的宫人们特意嘱托过,说太子妃在太白山人面前用膳时都是戴着围帽的,为表敬意,女眷们的围帽是时刻也不能摘的,如是摘了便是对太白山人不敬,也就不用贺寿了,起先有几个高门贵府的大家闺秀想要看一看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样貌摘了围帽,直接就被侍卫们带出去了,说是直接送回了府,被训斥了一顿不说,还不准在提太白山人的名讳,若不小心提起,被太子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重罚的,经这么一闹,各家的女眷们也都安静了不少,只是出门时,那满腹的欢喜,自此消失不见了。
何景明没有去主堂吃寿面,而是直接绕道去了后殿。
“先生,这人怕是见不到了。”何景明的贴身护卫隐逸说道。
“我这么大费周章的,怎么也得见上一面不可,不就是个围帽吗?”何景明说完在隐逸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话。
“回先生,来人太多了,我们也不知哪个是太子妃。”此时有人进殿回道。
“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跟着吗?都是干什么吃的?”隐逸斥责道,刚刚进殿的侍从,吓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何景明道不觉得此时有多意外,他同张绿衣暗中交手过很多次,她的聪慧和机敏,他领教过,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甩掉这几个侍从,简直是在轻松不过的事了。
他起身直奔主堂而去,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偏殿屏风后的那个清脆的笑声就是张绿衣的,他几乎在一瞬间断定,这人此刻定在堂中。
原本何景明想让隐逸趁乱把堂中所有女眷的围帽都挑下来的,但他刚走到报恩寺主堂的门外,就刮起了一阵大风,六月天,这样的大风非常少见,院中等待进主堂用寿面的女眷的围帽一下子都被吹了起来,所有人都慌忙的微风中寻找被吹飞的围帽,只有一位面色红润的少妇站在院子的衣角,安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何景明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对视、会心一笑,他的心顷刻向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样,莫名的痛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张绿衣,在张绿衣十二三岁的时候,他见过她好多次。那时的张绿衣永远穿不对衣服,紫的、灰的、黑的、绿的,各种颜色的衣服都会被她穿到身上,长的土里土气的,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胆子小不说,女工、厨艺,更是差到离谱,他想不明白她的父母在家都怎样教育这个女孩子,就如同他后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如此邋遢、粗苯的少女会变得那么聪慧、勇敢、机敏,能一次又一次的把他布好的局搅乱。
但此刻,见到已为人妇的张绿衣,他呆住了,他见过太多、太多容貌艳丽的女子了,此中不乏一些人间绝色,但她们都没有张绿衣身上的平静,是的,让何景明的心不由的一颤的正式这位少妇周身的平静,狂风怒号,吹乱了院中所有人的围帽、衣服,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碎石子被吹动的声音,都没办法打破张绿衣的平静,那抹气定神闲的微笑,着实让何景明在心底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情。
很快,一身青绿色装扮的护卫就把一顶围帽交到了张绿衣的手中,张绿衣对着何景明微微点了点头,从容不迫的把帽子戴上了。
张绿衣没见过什么美男子,直勾勾看着他的何景明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了,可是她那颗苍老的心早已不会为美色所动了。她经历过的那些折磨、那些暗无天日的夜晚,让她无论面对什么,内心都是一潭死水。
她在何景明的眼中读到了震惊、不解、疑惑,她知道他认出了她,但她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两个斗了近六年的人,这样草率的看彼此一眼,也不会改变什么。
狂风来得急去得快,很快,一切就恢复如常了,何景明此刻则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张绿衣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