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重重迷雾,忽然散开,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我母亲讨厌这种鸟。”李佑缓缓看向远处的宫墙,声音低微:“若是看到有杜鹃在树枝上跳,她都会命人将树枝砍断……”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陷入某种忧虑和恍惚,就连一双明眸,也蒙上了淡淡的黯然。
告别李佑,赵子遇和陆仲安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看出来什么没有?”陆仲安若无其事地抬手,把熏笼往她身侧推了推。
“他听到香枝时的反应很真实,感觉不像是说谎。或许,他确实没有听说过香枝,至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陆仲安点头:“这也算再次佐证了香枝的死亡时间。若是她永佑元年就死了,佑之没听过这个人,也是情理之中。”
顿了顿,他又问:“不过,你最后问的‘杜鹃杜娟‘是何意?”
赵子遇抿唇,凝神想了一会,将那日在蓬莱殿看到的事情说与他听。
“竟还有这样的事。”陆仲安轻靠在车壁上,淡淡道:“高贵妃久未治愈的心疾,说不定也和杜鹃有关。”
赵子遇点头,手指滑到车壁上一朵繁茂的花瓣纹上:“杜娟,我一直以为指的是杜鹃花。没想到,竟是我一直想错了方向。”
花与鸟?陆仲安沉默,微微凝眉。
赵子遇见他也察觉到什么,便继续道:“杜鹃鸟,不会做窝,亦不孵卵。它们如一种寄生鸟,将蛋产在画眉、苇茑的巢窝里,让这些鸟代为孵化和育雏。”
陆仲安神色倏然一变,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像是在悬崖边不经意间踏空了似的,唇色也豁然惨白了一瞬。
“杜鹃,或许是比那种怪毒,更加清晰完整地串联了十二年前后。”
赵子遇看着眼前的他,又像是看着十二年间的虚幻旋涡,看着那些旋涡一点点将所有的肮脏、纯洁卷进暗无天日的地底。
“我母亲上元夜的暴毙,香兰伪装成溺毙的毒杀,消失的生父、十二年离奇死亡的香枝,紧随其后的烟柳、朱雀大街的刺杀……甚至我刚进京时追杀我的那些黑衣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同一件事,一件……可以颠覆整个朝堂的惊天秘辛。”
陆仲安凝望着她,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卷着冰碴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涌进他的衣襟,彻骨的冰凉。他的睫毛低垂,漆黑如同玄墨,凝滞许久,才缓缓眨动。
“这所有的谜团,你都弄明白了?”
“是的。”赵子遇微微扬眉,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淡淡道:“全部。全部的一切。”
“难道说……真的是杜鹃……”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吧,让所有蛛丝交汇于一点的可能。”赵子遇呼出一口气,仿佛背着一个无形的枷锁。分明钥匙就在前方,但在枷锁完全解开之前,压在身上的重量反而更加沉重。
埋葬了十二年的东西,若是赫然拉到光天化日下。或许当真如他之前所说,不是她一人可以抗衡的。这诡谲之力,仅仅是试图靠近,都重到令她双脚陷进地里,胸口也喘不过气。
“有更加确实得证据吗?”
良久的沉寂后,陆仲安面带凝重神色,声音却已经平静下来。不知不觉间,竟然也给了她一丝安心之感。
她知道,这是令他们二人都无法接受的炸裂揣测。但是,望进他眸子里的那一刻,她忽然也没那么怕了,竟然也萌生了想要紧紧抓住钥匙的念头。
夜路,两个人一起走的话,可以撑到天亮吧。
“有。”胸口有热流涌动,她勉强压抑住五味杂陈的心情,咬牙道:“但在那之前,请回一趟县廨。还有一样东西,我需要查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