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空城的天上原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鱼鳞云,一片挨着一片,而此刻,这些云全数被冲散了,从降天开始,鳞云尽数后撤,四下逃窜。
狂风大作,毫无章法地四处袭卷,一颗掉落在地的胎灯被两股乱风夹击,瞬间迸裂,碎片来不及落地便被重新卷起,化为利刃刺向逃窜的妖群。
狂风怒吼嘶嚎着,像数百数千只野兽,被压制十几年终于重见天日,张着血盆大口叫嚣着,要毁天灭地。
众妖们已不能再往降天去了,所有人都捂着耳朵四下奔逃躲藏,狂风中,妖市上所有好玩的物件此刻都变成了可以夺命的凶器。
纸笺却根本躲不得,她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按着脖子向前逃,身上被划烂了好些处。尘土满天,风吹得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那追她的人也被妖群撞散,瞧不见她在哪。
此刻,不只妖市,整个伏空城都已乱作了一团。
苍乱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少女腰间被染成红色的香袋正发着幽红的光。
袋子里的某样东西正在跳动,如人族的心脏一般,微微地一起一伏。
后街世家府邸前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纵使狂风肆掠巍然不动。
黑色的衣襟在空中翻飞,他的眼里灼烧着黑色的火焰,就快要与这夜融为一体。
一个仆人立在他的身后,伸手感受着空中翻滚叫嚣的“风”道:“真奇怪,这不是风,是灵气……好凶的灵气。”
向初淡淡道:“被压的久了,当然凶……你都准备好了么?”
那人收回手:“好了,公子。”
“那就开始吧。”
降天。
沉抒站在断桥上,望向顶端。
凶灵如狂龙一般从天顶呼啸而下,摧毁数座天桥,扫落一大片梧桐巨树的枝丫后又分散开来,化成数股凶灵在降天里四处捣毁。
无数守卫向天顶飞去,试图弥补那里的缺口。
沉抒如瀑般的青丝在“风”中扬起又散开,几缕吹落在他的唇角,遮住了那抹似有若无地笑意。
他脱下那身繁冗的袍子,露出里面素白的衣裳,从天桥上一跃而下。
祭祀之时降天守卫来报说有人闯入,他一时心急,便让云祁偷偷出去帮纸笺,现在这孩子应该还在梧桐天枢那里。
他一路往下,见整棵梧桐巨树被凶灵缠绕着,枝干不断地落下,砸中了不少妖力低微的仆从。用来照明的火光尽数散落,一时间四处起火,黑烟被凶灵卷起,充斥着整个空间。
黑烟弥漫的巨树下,凶灵鬼哭狼嚎,犹现烈火地狱。
沉抒的眼睛被熏地通红,不得不觑着眼睛四下寻找,忽有一个绿油油的身影在地上滚了一圈,险险躲过一棵轰然倒下的树枝。
沉抒微一眯眼,飞至那里,将那地上的绿粽子一把捞了起来:“你穿得这么绿,跟树比美吗?”真是叫人一番好找。
云祁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道:“六,六叔……”他说至“叔”字的尾音,一颗逗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嘴一瘪就哭道:“这是怎么了,我吓死了。”
“憋回去。”沉抒无情地道:“你四婶呢?”
话音刚落,还不用云祁指,沉抒就看见钟灵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上倒是丝毫没有慌张之色,只是见了沉抒奇怪道:“六殿下。”
“嫂嫂。”沉抒不得不大声道:“这里危险,我带你出去。”
钟灵点点头,踏过火丛走了过来:“孩子给我吧。”
云祁此刻正哭的梨花带雨,许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着实被吓着了。
沉抒叹了口气,直接将他抱起来,从他腰间摸出了一把软剑,将那剑递至钟灵手上道:“嫂嫂,此剑有灵,你驭着它往下,我殿后。”
钟灵接过,道:“多谢。”
钟灵先行,沉抒抱着云祁,以手为剑,劈开砸落地树枝,一路往下。
直到出了降天。
降天的高门前是一大片空地,此刻也卷来了不少妖市上的东西,乱成一团,钟灵收了剑,紧贴着一面墙背风而站。
沉抒将云祁放下,道:“此处稍微安全些,我再去上面看看。”
钟灵点点头,揽过已哭成花脸的云祁。
沉抒飞身向上。
每年白驹台祭祀后,那些世家的人总要拦住城主和几位殿下寒暄几句,今年他因为怕纸笺在降天里惹出什么事情来,便一一谢绝提前走了,没成想,刚一出来就听到天顶“啪”地一声炸裂了。
他心里疑惑,一路往上,穿过梧桐巨树时正巧撞上了符辰亭。
“可见到那兔崽子了。”符辰亭的脸怒地要吃人。
沉抒指了指下方。
此刻又一人匆匆下来,面色比符辰亭还要阴寒三倍。
符辰亭看了那人一眼,小声道:“钟灵呢?”
沉抒又往下一指。
“你不告诉他?”
“三哥你想说就说吧。”沉抒道,说着,脚下泛起一丝金光,迅速向上飞去。
符辰亭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