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源一大早出现在老罗家门口的时候，着实把夫妻俩吓了一跳。

“这么早谁啊？”老罗一边开门一边扯着嗓子抱怨道。

“小源，你这是怎么了？”看清楚沈明源的模样之后，老罗一脸震惊。

“师傅，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沈明源一脸认真。

老罗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啊？”

“是有关三年前陈松的那起交通事故。”

老罗本来还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开门的动作停在一半。

沈明源的心重重地落了下来，他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果然是你做了手脚。”他说。

老罗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就像苍老了十几岁，他身上拿过挂在门口的旧外套，胡乱套了套就换上鞋走出门，在身后合上了门。

“走吧，去天台说话。”

沈明源跟着老罗上了顶层天台，他回忆起自己在警局的时候也时常会发生这样熟悉的场景。师徒两个在顶楼靠着栏杆抽烟、吹风，侃天侃地，那样的日子明明很近，却又好像远得再也碰触不到。

沈明源递给老罗一根烟，老罗摆了摆手：“我已经戒了。”

他便自己叼了根烟给自己点了火。

“是你用师娘的名义收了冯小美的钱，替陈松开脱了罪名？”沈明源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罗没有否认。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老罗才开口说道：“当时这个案子是潘云海负责的，他怀疑陈松涉嫌谋杀，就让我对他进行调查，但我还没开始行动，第二天他又来找我，说是陈松和被害者家属已经达成协议，陈松给他们五百万封口费，他们也不追究陈松的刑事责任，又给了潘云海二十万打点，只要他在交通事故认定书上做点手脚，就能以意外定案，但是潘云海知道这个案子我已经介入了，而我肯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收这笔钱。”

“所以他就说动了你，让你一起参与到了其中？”沈明源接过话茬。

老罗没有说话，默认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平时是怎么教我们的？你这是在帮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你知不知道！”沈明源虽然在这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真相了，可是亲眼看到老罗承认，他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有些崩溃。

“潘云海和我说陈松只是开车的时候发微信没有注意，而且死者的亲人都不想再追究了！”老罗突然也爆发了。

沈明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老罗居然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种话你也相信吗？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如果他只是开车发微信，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又凭什么给他们五百万封口费？”

老罗感觉仿佛平地一声雷，把他从自欺欺人的美梦中拉了出来，他痛苦地蹲下了身子，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身体随着他克制的抽泣声而微微抖动。

他的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呜鸣，像是迷失在丛林中的野兽。

实际上，他也的确是个迷失在公正与私欲的迷雾中的可怜人。

“婷婷的病……当时要给婷婷凑手术费，还差了整整三十万，家里的积蓄已经全都掏空了，我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凑这笔钱……我知道是我错了……”老罗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都是我没用，婷婷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都是我没本事，让她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哭……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听到老罗的哭泣声，沈明源原先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无奈。

老罗这样一个坚强有信念的男人，如果不是被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垮，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情呢？

他想恨老罗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可是看到这样的老罗，他又实在是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