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至高空,坐在树叶坐垫上的陆柳鎏,终于结束了与他脑中名为‘系统’的存在的对话。被绝望情绪支配的系统,也终于弄清楚宿主失忆的程度到底有多严重。
简单来说,他除自己名字以外的事,统统都不记得了。
“所以,我现在是在游戏世界里?”
陆柳鎏翻转着手中的落叶。翠绿叶片呈心形长有锯齿边,摸上去后与指腹摩擦,有些锋利又痒痒的。林中的空气,洒落肩头的阳光,以及耳边真实的清脆鸟鸣,这一切都叫人难以将其与区区的‘游戏’联系在一起。
【666:即使你现在感到疑惑,但这的确是事实,你的精神、思维、感官,都与游戏连接融合,使游戏达到百分百的真实度。这是超感游戏的最大特点。原本你在这世界的拟真身体出现问题即将死去,但此前契合度已达百分之百,游戏提示你自主模式生效,有很大几率是你再生成如今人形的原因】
“哦——”
听完系统的解释,陆柳鎏表现得兴趣缺缺,对方好心调出的面板他看也不看。林中气温低,风吹过后衣着单薄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起身拍去衣摆上的尘土。以为他是理解前因后果后接受现状,准备继续完成任务了,系统及时给予提醒。
【666:在这范围内我还能替你锁定目标的位置,接下来请往东南方向走】
陆柳鎏点点头,转身就朝相反反向前进。
【666:宿主,你方向错了,你——】
“噫,我才不要。”陆柳鎏咧嘴笑着打断道,“不是游戏么,那当然是要找能让我开心的事情做喽。我才不要专门跑去当工具人,反正任务做不做我都能在这好好呆着呀。”
666系统很想拿出之前的所有记录播放给宿主,让这人看看自己之前到底玩得到底有多‘开心’。但身为媒介辅助式的系统,它无法强行插手,宿主没有指令,它就不能擅自行动。
——你这小宝贝系统怎么这么无趣哒,好啦那现在我们说好了,你以后要多学学我自作主张嘛,任性点才会有人爱有人宠哦
运作中的数据流不知哪来的这个片段,但系统忽略了它,自动跳过并继续迂回劝说。
【666:宿主,是你自己说要完成这次任务】
“哦,那我怎么说的?”
【666:‘什么?!居然还有人敢觊觎我帅气情话贵族小王子四儿砸曜曜的狗命,给我等着,爷爷我回来就捏爆他们的二两肉’,凌晨你意识错乱飞出山庄时是这么说】
默默听完后,柳鎏眼神瞬间犀利,反应格外激烈,“不!这不可能、你骗人!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系统正欲反驳却又听他继续质问一句。
“我明明还是纯洁的处男,怎么可能会有儿砸!?”
这回自己是处男倒是记起来了啊!
而且明明一点都不纯洁!
系统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中枢维持平定,并趁机解释每个世界里宿主都将命运之子形容成自己‘儿子’的事实。现在只要陆柳鎏一声令下,它能立刻把所有记录甩到对方脸上,证据确凿。
“哎——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大家都是数据就他最棒棒哦,我好酸哦。”陆柳鎏一脸羡慕嫉妒恨,同时身体软得像没骨头似得挂在树杈之间摇荡,他颓丧罢工的说,“人家才不想帮他啦,还不如用所有有利条件让自己过得开心点呢,比如说······”
想到了什么后,他缓缓直起身体。
“好!我决定了,我要去把那命运之子干掉,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奸了又杀,然后称霸武林,天下第一。嗯,先从烧杀抢夺做起。”
【666:······】
刚才,它的宿主是不是一脸平静的说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但那是开玩笑的吧,就跟以前那样纯粹地说着玩的吧?
然而即使是个系统,666都能分辨出陆柳鎏意外失忆前后的微妙差异。类似人类‘直觉’的东西作祟,见证着宿主加快走出森林的速度,脸上始终挂着爽朗笑容,它的中枢重复地闪过某句话——这宿主是认真的啊!!
远在寿息峰北面的山庄内,在系统认知中打上‘危’印记的任务目标,巫景曜阁主此时已快按捺不住心底的无名火,捏碎手里的瓷杯。
白天山庄内来往的人多,为顾全大局不露出破绽,他必须在这时继续伪装下去,暗中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坐在轮椅里等待别人搜寻的消息。
陆柳鎏从来没这样不告而别过,就算外出遨游散心也绝不会超过他们约定的时间。可从窗户敞开的方式看,陆柳鎏是自己出去的。很急促,几乎是整个撞出去,飞得很不平稳。
唯一的可能是,这山庄里有谁利用了什么方法将白雕引诱到外面。
该死!
巫景曜左手握拳重重捶在桌上。愤怒与理智在进行难舍难分的拉锯战,在两者间隙中,他飞快筛选着存在嫌疑的人选。西窗在这时被推开,他偏头斜睨锐利目光如刀锋,只一眼便将巫文星瞪住。少年霎时间仿佛全身血液冻结,颤栗不已。
“爹、爹爹。”巫文星脸色惨白双腿虚软,他从未见到过这样杀气十足的父亲。
意识到自己失态,巫景曜迅速收敛气势,再度恢复成对方所熟悉的温润如玉,谦谦公子。
“怎么了,文星。你不是被好心的女侠救走了么?”
看到他的微笑后少年如释重负,翻过窗户又担忧道,“师傅他······真的不见了?”
山庄里估计就他得知消息最迟了。清早那位段姐姐带他下山游玩,耐心教他许多事,他好多年都没这么心情愉悦过,谁知才回来就遇到庄主派出的搜寻队伍,听到竟是他父亲饲养的白雕无故失踪。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来历,捏造处滴水不漏的说辞与假身份,目前尚未有人察觉异样。刚刚好说歹说,他才找借口离开段姐姐那溜回这。
关于父亲与白雕之间的联系,只有他最清楚。
那数月里,他父亲展露笑颜的次数是最多、最频繁的。其实小时候起,他就总能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浓浓的哀愁,宛如层层密闭的蚕茧,将男人束缚在轮椅上,窒息又空虚。天之骄子跌落凡尘之土,最受打击的不是星魂阁而是他父亲自己。但是,九星玄踏雕到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在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赋予涅槃机遇的白雕已是他父亲不可或缺的慰藉。
巫景曜的笑容渐渐变淡,他转过轮椅后将手按在少年肩头。过去几个月,巫文星竟又长高不少。
“你听好了,文星。此行于我们而言是深入龙潭虎穴。所以我想尽快送你回去,但现在······也许把你留下才是安全之策,前提是你勿要听信任何人。”
在岛上对父亲的布局行动了解甚少,巫文星只隐约察觉到对方为某事秘密筹备已久,不惜继续瞒着几乎全岛的人自己身体功力恢复的事实。他犹豫地低下头。
“可是,那段姐姐很照顾我,而且······我对她,感到十分熟悉。就连她我也不能相信吗?”
巫景曜默默收回手,失神片刻后点头,“是的。包括她。”
离擂台比武还有两天,陆柳鎏的失踪令他措手不及。可他决不能乱了阵脚,也绝不会任失踪一事不了了之。
但计划,可能要改动了。
紧急在暗室里与穆熙柔再会的万银成,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小雕的失踪和你释放的噬魂蛊子蛊脱不了干系,”万银成笑容不复,面色严峻地轻扣桌面,“失策了,没想到子蛊竟先认一只鸟禽为宿主寄生。”
“但也不正说明了,他的内力所剩无几?连只该死的鸟都比不过。所以呢,万阁主,你有什么候选方案?”穆熙柔倒是淡然自若,言语里甚至透露出看好戏的心态。
万银成展开手中纸扇,轻笑着摇动。
噬魂蛊由穆熙柔孕育了两年,天下仅此一只。他们原本想等子蛊入体控制巫景曜,可人算不如天算,那巫景曜竟然真虚弱到连牲畜都比不过。最轻易保险的路不能走了,但有巫景曜已废的事实为前提,他们或许能另辟蹊径。
“爱宠失踪,他一定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