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竹林发现的女子并无外伤,她一袭红衣,约莫十七八岁,眉心画着血色花钿,五官小巧玲珑,娇媚相貌实属上层。她倒在雪中衣衫散开,如同飘落在地的明艳梅花,令星魂阁中没见过世面的低阶愣头青侍从们看痴看呆。
星魂阁的规矩,留客不过一宿,受访不过三次。但红衣女子来历不明出现诡异,因此无人敢擅自做主将她抬离雪地。
从禁闭阁逃跑的虞烨霖来迟半步,他赶到时巫景曜已坐着轮椅等候已久,膝上站着大白雕陆柳鎏。
再遇叛徒,陆柳鎏阴森森的目光就没从虞烨霖脸上移开过,把嘴中的肉干零食咬得嘎嘣响,恨不得当场挠花对方的脸。而他的右爪上被系着条金丝线,线的另一端自然被握在巫景曜手里。所以他的移动范围不超过二十公分。
虞烨霖手心冒汗,佯装无事地上前问道。
经过那次失踪事件后,机关阵内外皆守卫森严级别远是过去的三倍。按理来说,一只鸟都飞不进星魂阁内。
不好的回忆被唤醒,虞烨霖透过包围女子的人墙喃喃着。
“如果她有一点古怪之处······干脆让他们把她杀了”
捕捉到他的自语,巫景曜眼神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影卫长此时也来汇报。
“阁主,经属下诊断她蹭被人废去功力,内伤伤及脾脏,但之前曾用药治愈过。并且她的胸口处有那印记一致的刺青。”
头顶三犄角的八腿蜘蛛。
事态彻底不同起来。若那可疑女人只是误入机关阵,他们把人丢出去自生自灭便是。但她竟与岛上侍从失踪事件有关,没查清楚前必须留她一命。
巫景曜指尖叩击着轮椅扶手,沉吟片刻后下达指令。
“叫醒她,控制住。”
“遵命。”
一颗乳白药丸喂入女子嘴中后,两名影卫左右将她制住跪倒在地,她也同时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了巫景曜的面容。
眼中闪过惊艳,回神后她立刻低头率先开口道。
“小女子穆熙柔,乃亡命之徒实在无法躲藏于此,无意冒犯星魂阁阁主,恳请饶过一命。”
她身体虚弱使得声线更加柔媚,一张脸苍白秀丽,歉意愁容中带着羞涩,着实楚楚可怜,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虞烨霖冷哼着上前半步挡在两人之间,“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就成了亡命之徒,又怎么逃进我们这?说得清楚,那就饶你一命,说不清楚的话······”
在面对外人外事时他总算有个掌门的模样。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倒有几分巫景曜的影子。
穆熙柔身子一颤,紧咬下唇不敢看虞烨霖的脸。
“你的刺青从何而来。”
听到巫景曜的声音,她才缓缓抬眼说道。
“小女子······叛逃自魔教。”
蹲在巫景曜腿上的陆柳鎏只觉得后颈一凉,受对方失控边缘的内力影响,他小心脏都快爆炸了。
当今魔教仍是血虹教。那八腿蜘蛛的图案,定是血虹教重振旗鼓后的新标志。血虹教历来只有长老护法级别以上的人才有资格留下刺青,那眼前这女子在魔教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发觉自己的境况愈发危险,穆熙柔及时辩解道。
“实不相瞒,我并非真正归顺魔教,只是请阁主谅解我不能明说缘由。”
看着这穆熙柔娇滴滴的可怜模样,一口一个阁主唤的,陆柳鎏疑惑的同时不禁啧啧称奇。
怎么这小女子,越看越像要泡他家巫老爷?
巫景曜正欲抬手示意影卫打晕她,这穆熙柔竟先自己脸色发白的倒地,不省人事。而在留下她与否中他选择了前者,并再派出一支人出去,暗中打探血虹教的动向。
夜晚在房内陆柳鎏不装病了,自个儿蹭掉碍事的钢圈罩和纱布,剩下脚腕上的金丝解不开。活动一番后他意外的发现脖颈已不再酸痛。
没想到这补药体质对他也有用,大伤小伤好得奇快。之前很多次他还未察觉伤口它就愈合了,血才流出几滴。
陆柳鎏在无人的床榻上大摇大摆的兜圈,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巫景曜。
白天巫景曜没追究他偷偷去看巫文星,遇见穆熙柔后又把自己关在祭祖的北室。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穿过中厅来到北室,他悠悠落在巫景曜的肩上。
“巫文星这滑头小子藏人藏得很好啊,阁主大人,多亏你教导有方。那要我帮您暗中监视几天吗?”
若今天没有与巫文星有那番对话,他还联想不到穆熙柔是怎么出现在岛上,而巫文星又为何突然得知生母之事的。
按如今情形推测,被血虹教追杀的叛贼穆熙柔误入机关阵却偶遇巫文星,两人相识后极有可能是她恳求对方包庇,藏身于机关阵附近的某处,等躲过风头后她再离开。但巫文星被关禁闭后,身负重伤的她得不到救助,才会走出躲藏地昏倒在雪中。
并且她认得出巫景曜,或许还知晓段宛菡与巫族双子间的纠葛。
进入这世界,陆柳鎏鲜有在巫景曜跟前认真说话的时候,此刻他又一针见血地指出巫景曜心中的猜测,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那你这是想将功补过么,柳鎏。”
被这么一提想起白天的糗事,陆柳鎏打哈哈匆匆带过。
“可不是么、小的真切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只要有我在呀,没有我为你打听窥探不到的事。”
毕竟,谁还会在乎一只鸟听不听得懂人话?而人和傀儡,又怎么能比得上他飞翔的天然优势?
由于他所知的原轨记录中不曾出现‘穆熙柔’这号人,这使得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当她在场时收敛放飞自我的态度,安静伪装一只宠物鸟。而他与巫景曜,最终目的都是相近的。
巫景曜转过脸抬起右手,陆柳鎏即刻会意,默契地扑闪着翅膀,改换位置停在对方伸展的小臂上。
“若是这样······”
与白雕玉石圆珠般的眼珠对望,巫景曜恍惚间抓住什么景象。这并非他初次产生难以解释的臆想,而是随着时间流逝愈发频繁。与之同时加深的,还有对陆柳鎏的信任。
每当他对这九星玄踏雕的‘忠诚’产生质疑念头时,心底很快会有另一种情绪压过,促使他坚定相信对方。视其为孩子,爱宠,更似可推心置腹的异族知己。
简直魔怔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