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采草之际,只见一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头有角的灵兽出现在了视线里,灵兽并没有干涉九重对扶仙草的采摘,九重本以为它是守护仙草的神兽,可见它没有动作遂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采草。
灵兽低头啃食着扶仙草,一人一兽互不理会,待到九重觉得分量足够准备离去的时候,只听见水边原本在吃草的灵兽倒地的声音,九重起身扫了眼灵兽,只见它已经气息奄奄,九重对扶仙草的药效也不是很了解,倒也没想到不可直接服食,九重摸出了一粒金丹给灵兽喂了进去,灵兽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九重没有恶意的眸子慢慢放松了警惕,九重按住了他的身体,帮他把金丹顺了下去,片刻后只见灵兽周身金光大震,很快便化了人形,灵兽垂首看着自己的身体怔了片刻才起身看着九重:“今日之恩,他日必报!不知上仙名讳!”
九重看着不着寸缕的男子轻声漫不经心的道了句:“战九冥。”
当然了当时的战神只想着救人而已,并未想着要什么回报,那一别便是许久。
烟幕散去,九重看着眼前人:“姜疏攸?”
疏攸收回了手跪坐在九重面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终于记起我了,你的魂魄会慢慢回到身体里,目前只能这样了,可你这样很危险。”
“是很危险……”九重向后倚去,虚空中出现一个软榻,九重伸出手,手所到之处出现了茶案和茶具,她慢条斯理的烹着茶,怪不得三讹神被禁了起来,遇上了疏攸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疏攸静静的看着九重和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犹记得第一次见她,在羊水边,他为了早日修成人形在拼命的啃食着扶仙草,疏攸但见天际绽放出万千豪光,只见一青衣谪仙自云端而下,袅袅云幕散尽,谪仙缓步至羊水边拿出了云纹宝瓶开始采收扶仙草,疏攸看着九重久久回不过神,良久才回想起来自己该做的事,他忙低头开始啃食仙草,让他略为欣慰的是九重并没有将扶仙草尽数收走,他仿佛在估算着需要的数量,这让疏攸觉得有些羞赧,争夺之心也不那么强烈了,是了,上仙如何会占尽所有呢?
正当他觉得自己小人之心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体力不支,堪堪倒地,他感受到凉意正在周身蔓延,渐渐失去生机的感觉是冰冷且恐怖的,他张了张口竟发觉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希望随着渐渐流逝的生命慢慢丧失着,一双光华即将散尽的眸子眼看着阴沉的苍穹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这一世怕是便要如此错过了,可为何呢?难道是吃多了么?
疏攸心中满是不甘,作为灵兽,他大概是第一个撑死的。
他的余光看见那抹青色的衣袖垂在眼前,紧接着感受到异物入口,他慌忙用最后一丝力气瞪大了双眼,只见一双淡漠的眸子正凝视着他,九重将异物送入了他的口中,那微凉的指尖扫过他的唇,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抵触,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死前能在他的注视下是件令他感到欣慰的事,于是他安详的合上了眼。
合上眼的瞬间,他感受到那只手抚上了他□□着的胸口,生平第二次他为自己□□着胸膛感到有一丝丝的羞赧,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感受到羞赧,却是在同一人面前,且还是个男子,男子的手顺着他的胸腔轻抚而下,倏然间他感受到了冰冷的躯体自丹田处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暖意,流淌过四肢百骸,他试探着动了动,他竟可以坐起来了。
并且他清楚的看见了自己人类形体的下肢,他这是成了人形?如今他竟全身□□的展示在九重面前,虽然眼前人同为男子,但他依旧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羞赧,这是今日的第三次了,九重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他伸手摘了一片树叶轻轻扫过来,他便多了一身墨绿色的直裰。
他静静的看着名唤战九冥的上仙踏云而去忽然有种想要追随而去的冲动,可对这片土地深切的眷恋让他止住了脚步。
再后来他才知道九冥根本就不是寻常的上仙,而是九重天的上古神祗,是了,区区上仙之姿如何能拥有他那双澄澈的双眸,自那日后,他勤修苦练一路披荆斩棘,带领九黎氏族部落在这中原一带兴农耕、冶铜铁、制五兵、创百艺、明天道、理教化,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名正言顺的去拜见他,或者说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他不停的努力,鞭策自己,不敢懈怠。
九冥救过他的命,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他不能停下,他要统一华夏,他要人世间皆在他的统治下,他要名动天下,也许到了那一天他便可以作为凡尘间的帝王名正言顺的去拜见他了。
直到涿鹿之战,姬氏九战九败,原本这天下的帝王这中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却不想姬氏竟请天神助阵,当真是小人之举,思及此处疏攸只觉得气血翻涌,玄女的力量在上仙中虽算不得极强大,可对他们凡人来说也算得上非凡了,疏攸小心应对,同他治理九黎的时候一样,他有耐心也有恒心,只要他坚持下去不愁大业不成。
战事正酣之际,玄女力量不支,疏攸看见到机会本可一击成胜,却见一身甲胄的九冥从天而降横手救下玄女,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九冥,本想在他一统华夏之后再去名正言顺的拜见他,可不想竟是在战场上相见,还是敌方的阵营中。
九冥救下玄女动作干净利落,但见他一个潇洒的转身,手中划月戟一道银光闪过,疏攸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从来不曾想过那日羊水边那淡漠疏离的人儿竟然有着如此动人心魄的力量和风姿,他战无不胜的九黎大军在他的手下竟讨不到半分便宜,疏攸默默的看着九冥毫不费力的以一敌三,三个皆是他手下最为骁勇的战将,疏攸唇角微微扬起,战九冥战□□头当真无愧,他便是这天上地下最为强大的存在。
三个战将越战越急,终于因不敌祭出了五兵之器,以九黎大军缠住九冥,并在双方争斗之时令其破空而去,疏攸瞬时瞪大了双眸,几乎没考虑过结果他便以已之身挡住了五兵之器,利器没入肉身的声音钝钝的,九冥一怔转身看着矮下身去的疏攸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他有些迷惘的眸光显示出他似乎是认不出自己,疏攸的嘴角扯过了一丝苦笑,用最后一点力量幻化了身体,如此他应该能想起自己了吧!
九冥怔怔的看着汩汩流着鲜血的疏攸眸中掠过一丝不忍,他头上那对角依旧,只是这一条命就快要流逝了,疏攸的心底竟一片柔软,和当年一样,他竟要再一次死在他的眼前,但这一次九冥救不了他了,五兵之器的力量他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奋不顾身的替他挨下这一剑。
九冥微微合了合眼轻叹一声:“这次救不得你了,姜疏攸冶铜铁、制五兵,自然应该知道他的力量,若本尊伤了将养个千百年总归还是能好的,你本不必如此。”
疏攸扯唇笑了笑,鲜血自嘴角流出,千百年?不知为何,他似乎看不得他受苦,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欠你的恩情,此生便是还上了,战神护佑六道十方,不能有失。”
疏攸留给九黎大军的话是平静南下离开不要再起战火,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九重的力量,再战下去,他九黎必然灭族,他不忍。
姬氏割下疏攸的首级,他火红色的长发化为涿鹿漫山遍野的血枫林,每年的这个时候微风拂过树林都会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英雄传说。
往事如同一缕轻烟散尽。
疏攸看着九重将烹好的茶的推到了他的面前,轻轻拿起,比起他还是秦明阳时饮那杯茶时的感受竟然如出一辙,他的内心深处强烈的信任着九重,正如他当年被他救下的那份心安,仿佛深入骨髓,经历千年亦不曾改变。
“许是本尊错了,千年前不该救你,若不救你也不至于后来的兵败垂成,九黎一族也不用流浪南疆,有家难归”九重轻捻着手中的茶盏,眸光落在虚空中,仿佛正在审视着羊水边的一幕。
“我从来不曾怨怼过你,也从来不曾后悔过我做过的一切,若当年没有那一幕,我能够侥幸活下来,依旧会选择这条路,若没有我,九黎也不会如此强大,九黎的万民也不会享有如此高的荣誉和人莫敢欺的气势”疏攸定定的看着九重额间的红莲,红莲的叶片仿佛燃烧的火焰,隐隐的泛着血色的光芒,红莲业火么?
“享享清福没什么不好”九重抿了口茶,轻轻扯了下唇角,她活了几十万年,纵观六道十方敢称呼战神‘你’的人恐怕只有疏攸一人了,是了,作为九族的大酋长,兵主疏攸自然会有如此傲然的气度和风骨,否则他便担不起九部的万千性命。
疏攸指尖婆娑着杯沿:“这一世享的便是清福,可终我一生也不曾觉得有某一个时刻可以牵动我的心,直到那日我进门遇见了你,才感受到胸膛里的这颗心是跳动着的。”
九重继续烹着茶,疏攸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实在表白,可九重却不甚在意,因为她知道疏攸真正想要表达的含义。
她浅笑,兵主疏攸无论多么的强大,令人畏惧,可在她眼里他永远是羊水边的那只灵兽,眸子里有浅淡的羞赧和微薄的恐惧,纵使搅动中土大陆风云变换,可它依旧是那个眸底纯净的灵兽,在九重的眼中永远那么纯粹,他为了九黎倾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活的肆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敬往昔!”
疏攸引颈将茶一饮而尽:“敬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