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的心跳快了几拍,手脚忍不住发颤,深深吐了几口气,稳住体内紊乱的气息,温阳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咚、咚、咚,还好,还在跳。
回过神时,温阳背上已是一片冷汗。
刚刚那一瞬,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听不到心脏的跳动声,害怕听不到那个微弱的呼吸声。她变得如此胆小,每一次凑近他的胸膛,都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害怕什么也听不到。
结论,已经无意识中出来了。
算了,她认了,一路上他们也算是以命换命的交情了,只差临门一脚就成功了,怎么能看他最后关头送了命。
就当是为了在日后自由的每一天里,她不会因为内疚而寝食难安,今天她就再冒最后一次险。只要将赵珏送回去,她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再与她这小小的妖无关。
陵墓十里外,是天子休息的行宫。刚入夜,行宫各处便一片灯火辉煌。
行宫金华殿,主位上,一头顶凤冠,身姿雍容的女人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正拨弄着一盆长势旺盛的牡丹花,漫不经心问道:“寻到三皇子了吗?”
跪在殿中的侍卫长秦蔚满头大汗,觑着殿上之人的脸色,小心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卑职已令守陵卫在皇陵各门方圆五里以内尽数详查,均未发现三皇子的迹象,三皇子怕是,怕是迷路之后,往陵墓更深处去了。”
扯了一堆,净是没用的东西,萧皇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讥讽道:“便是三岁小儿,现下也都能猜到了。就是在陵墓里,那又如何?马上寻到三皇子才是你们最要紧的事。”
秦蔚面有难色:“卑职等人虽常年奉命守卫皇陵,却并无进入皇陵的资格,若要进入,还需有圣上的手谕。”
萧皇后扯下几片花瓣,在手心揉弄着,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盯着殿下跪着的人,不紧不慢道:“哦?素闻秦侍卫长办事稳妥,守了这么多年皇陵从未出过差错,可事到如今,却还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啊。”
见殿下那人仍是不解,萧皇后缓了一缓,继续道:“要知道,就连那位国师玉霄子,平日里都对三皇子赞赏有加,圣上虽然不说,心里却相当看重这个儿子,今次得知三皇子失踪,更是一时气急攻心病倒了,可怜父母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秦守卫,听说你最近也喜得麟儿,想必对为人父母之心有所感悟吧?”
说着她站起身,一旁肃立的宫女立即拿出净帕为她擦手。
秦蔚额上的汗又多了些,顾不得擦,拱手握拳,咬牙承诺道:“卑职即刻派人从四个入口进入皇陵,三天之内,定不负娘娘嘱托,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结果。”
拒绝了宫女的服侍,萧皇后翘着小指抽出净帕,一边细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一边走向地上跪着的人影,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十分冰冷:“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说到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结果令人满意,过程并不重要。圣上那边已经派出羽林卫前去寻找,所以,本宫把这个任务交给你,里面包含了多大的信赖,你明白吗?”
擦手的帕子落在地上,平整的布料被人揉捏撕扯后皱巴巴的,原本洁白的颜色染上了牡丹花汁,殷红的汁液宛如血色,直刺痛人的眼。
秦蔚不敢细看,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向脖子,他僵硬地叩首,嘴里应道:“卑职明白。”
萧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手便让他退下。
跪久了的双膝有些麻木,秦蔚缓缓起身,向殿外退去,恰在此时,一群脚步声在背后响起,门口的太监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约莫十岁的少年大踏步进来,秦蔚急忙退到一边,躬身行礼。
被称为太子的少年已经开始发育,抽条长高了,举手投足间已经颇有大人般的沉稳,琥珀色的眼睛是和萧皇后如出一辙的丹凤眼,但丝毫没有女子的阴柔之气,高挺的鼻梁与硬挺的下颌给他带来几分男子的英气,再加上自小练武的原因,身体较同龄人更为结实有力,走起路来急速却不失礼仪。
太子赵玟见到秦蔚,骤然止步,询问道:“秦守卫,还未寻到三皇弟吗?”
秦蔚正要行礼,被太子止住,他恭敬道:“卑职这就派人前去陵墓中寻找,三天内定会寻到三皇子。”
太子眉头紧锁,面带忧虑之色:“三皇弟年岁还小,这许多日过去,又如何能撑得住?”
秦蔚拱手道:“卑职自当倾尽全力,早日寻回三皇子,请太子殿下放心。”
听到通报后,前来迎接的萧皇后招了招手,太子朝秦蔚略一颔首,便匆匆朝殿里走去。
仿佛卸下身上坚硬的铠甲,萧皇后表情柔和,整个周身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她一边专注听儿子说话,拍着太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边接过宫女递来的素帕,擦去少年额头的薄汗。
当真是一幅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秦蔚想起了家中刚刚诞生的幼子,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初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自然是无可比拟的,不知他的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皱巴巴的小脸,秦蔚严肃的脸便有些绷不住了。
只是,一想到萧皇后的话,他脸上的温情便褪得干干净净,甚至感到一阵齿冷。
果真,自古无情帝王家。
灯光阴影处,一个宫女朝外退去,手里抱着的正是方才桌上的红牡丹,手掌大小的花被扯得七零八落,只剩下花蕊,落在地上花瓣被人扫去,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