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如此,惩戒下人,何须劳烦圣上亲力亲为!樊蠡!”
“得令!”身后彪形大汉大步流星跨上天子专用的御台,抽出五尺长的双刃巨剑,站到惠帝旁边,惠帝被这大汉威猛的身躯一惊,赶忙后退半步。
樊蠡突然暴起,大吼一声挥剑猛劈,小太监还没回过神来,刀已从肩头嵌入,下腰划出,将他劈成两截,脑袋一把栽到地上,血如泉涌,喷薄而出,惠帝还未回过神来,一滩殷红的鲜血喷在他脸上。盖住眼睛。吓得他六神出窍,一下子瘫在御座上,口舌僵住,两手不停抖动。满殿的宫女太监惊叫不止。
“如今西戎东进,战事紧迫,还望圣上以朝局为重,谨遵先帝嘱托,克尽厥职,万不可昏聩…,每每纵欲无道,坏了龙体啊!”
皇后对着呆若木鸡的夫君嘱咐道,言语间却无比冷酷平静。
“”戌时已过,陛下该服药了,洵易!服侍陛下用药”
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太医洵易赶紧招呼左右小太监,将一碗备好的药汤呈上,接过碗,径直走到惠帝面前,满脸愁容地小声劝到:“圣上,服药吧”,见惠帝神情恍惚,便将碗推到他唇边,几乎是扒开嘴生生往里灌,堂堂真龙天子,在天下人面前有万般威仪,深宫之内,竟如待宰的猪狗一般,任由一群没根儿的太监左右摆弄,滚烫的汤药从惠帝喉咙里灌下,如烧红的铁锈,味道腥涩,皇帝被人按在地上,在万般痛苦之中,汤药强灌入胃里,几名小太监绷紧的神经终于解脱,皇后交待的事完成,便赶紧收手,规规矩矩的低头立在两旁,不敢再有半点造次。
惠帝胸口悸动,仰面朝天,不停地咳嗽,刚刚灌进去的药在体内膨胀一般,顺着嘴边向外涌,疼的惠帝左右打滚。
“圣上且歇息,臣妾告退”皇后望着惠帝痛苦的神态,面无表情,甩出那句冰冷的话,微微施礼,带着大队人马除了大殿。
惠帝刺耳的咳嗽声在身后逐渐化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毛骨悚然,如一阵冷风刺透脊背,皇后被惹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回头看,只见惠帝一只胳膊杵在铺满金箔的台阶上,两眼如饿狼般阴沉,直勾勾地望着沈皇后
“萱儿,你不要太张狂,你别忘了,灿儿的三路人马正奔着漳凌而来,你们沈家大限降至了!”
惠帝说着将一卷圣旨抛在地上。樊蠡将其拾起递到沈皇后手中,圣旨只是一副本,自从十一年前,樊蠡带领燕国骁莾军火烧国子寺以来,宫廷往来文书的存稿便没了存放的地儿,只能胡乱的东搁西置,而唯独这一卷,惠帝却始终带在身旁,皇后接过细细读来,圣旨宣皇长子-曾躲过皇后追杀,并在西南猇国扎根的临川王高灿为太子,入主东宫。
惠帝这步棋走得险,但走得确是足够高明:五个月前,趁着玄隼军离京,惠帝秘发圣谕,曾经维持大晋的平衡,顷刻间被打破,所有藩王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到了这个蛰伏在猇国,几乎被人遗忘的皇长子身上,
猇国世代族人,历来同北燕不和,如今一道圣旨让猇国国君有了充足的理由,将临川王作为逐鹿中原的筹码,以拥戴太子回銮的名义,召集诸王发兵京畿,清君侧,诸国中响应者寥寥,唯有西南大理王同周王肯出兵靖难,其余诸王则作壁上观。虽说只得到了两路藩国的援兵,但三路人马足足二十六万,恰逢玄隼军出关讨伐戎人,京畿守备空虚,三路大军从三个方向同时向漳凌进发。
皇后心里清楚,一旦临川王攻克漳凌,对于城内的外戚一族将是灭门之灾,即便是此刻调玄隼军回京,长途奔袭,面对二十万严阵以待的叛军无异于虎口夺食。况且根据姚义朔的军报,由于凉国不予配合,玄隼军征粮进展缓慢,怕是难以维系到战时,恐生哗变。这一系列的不顺让沈皇后焦头烂额,如今她终于找到引起这场祸害的根源。
皇帝得意地大笑,他今生最恨的人便是面前这个女人,最痛快的事是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出糗,仿佛压抑在心头几十年的窝囊气,如今终于得到发泄。
皇后向这个曾经自己仰慕的夫君望去,二十年前,为了巩固北燕一族的地位,还是少女的她被父亲沈獠许配给皇帝,而沈萱也得到了令天下女人最为羡慕嫉妒的生活,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势男人的妻子,二十年前的婚典上,苍老和懦弱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无关。
掀开殷红的盖帘,她所见到的是一名英武少年,刚刚继位大统,励志革除大晋弊政,整肃朝纲,禁除贪腐,与异国通达互市,垦荒屯田,削弱外藩兵权...大婚之夜,两人促膝长谈整夜,这名少年皇帝在她的皇后面前指点江山,在华丽的婚房中,来回踱步,与朦胧暧昧的烛光下,畅享着他对天下的种种设想,那时的沈萱双手托着粉嫩的脸庞,凝望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君,心中满怀着对这个翩翩少年的敬仰与遐思。
如今少年已远去,留下的是老朽,颓废的躯壳,所有设想已成空想,天下依旧是那个乱糟糟的天下,纷争不断,兵戈四起,百姓在水火中挣扎度日,而唯一改变的便是形单影只的自己,唯一能改变的也只有自己,沈萱曾经的幻想早已破灭,少女的灵魂在宫墙间的血雨腥风中被磨灭殆尽,以此为代价,她终于爬到了帝国权力的巅峰,俯视着地上她曾经无比敬仰的男人,这个终日醉生梦死,却还不忘在最后一刻朝自己捅上一刀的男人。
夫妻间如同寻常百姓般的亲昵,早就在皇宫的漩涡中没了踪迹,只剩下冰冷的交易和你死我活的恶斗。
殿堂上,皇帝诡异的奸笑在回荡,仿佛自己在人生的一片败局之中,煞费苦心,终于走出了一步漂亮的好棋。
皇后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狈,她看完圣旨,没说一句多余的话,铁青着脸离开了大殿,留下那位狂笑的夫君,与地上残破的尸体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