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叶之衾有个令他非常难堪,又很难缠的前妻。离婚分了家产,还闹得跟十八点档烂俗家庭伦/理电视剧一样,没完没了。
叶之衾不能得罪的,是她的父亲,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多。所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能忍当忍,来来回回都得在这人脉圈子里转悠。
唯一一次雷霆大怒,是他的小女孩插着管子躺在医院里,因为耽误了时间,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
叶之衾第一次低声下气的四处求人,求医生,求医院,甚至求到了张岩这里。张岩的伯父是武警医院的院长,亲口答应了一定会把人救回来。
楼月大概是真的害怕,没想到自己做的事会这么严重,怕承担法律责任,跑到医院里来探口风。叶之衾多聪明的人啊,那么多证据摆着,邻居指认是楼月送的餐,她怎么都跑不掉。
叶之衾挥手就扇了她一巴掌,瞬间脸就肿了,几乎是怒吼:“你最好祈祷她没事,不然我就要你偿命!一命换一命!把她给我换回来!”
张岩认识的叶之衾对人从来风度翩翩,也可以说是铁石心肠,女人的事,都不值得他出手。那确实是唯一的一次,吓坏了所有人。至少是张岩认知里的唯一一次,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女孩,打了楼家的掌上明珠。
张岩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喜欢小女孩什么呢?年轻貌美?还是单纯愚蠢?不,都不是,小女孩一点都不蠢,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智慧。他最讨厌不学无术还狡辩的人。可是这些东西在小女孩身上,他居然喜闻乐见。可见她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张岩总以为,再好些也早晚会有厌烦的那天,可是直到她走了,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张岩看的明白,楼月不见得是对叶之衾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不过就是不甘心,不服气,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破丫头。自视甚高的人有心魔。一个巴掌,一辈子的怨恨。冤鬼缠了身,更是甩不掉。
叶之衾也未必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了最重要的人,他失控了,根本无法冷静自持。失态到无法抑制。太害怕了,憋红了眼。怕她就那么走了,连句话都不留。
可小女孩醒了之后,彻底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了,成了活死人。
叶之衾变得小心翼翼,把她护的极好,不许任何人去碰去招惹,谁都不行。死过一次,叶之衾眼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再后来,听说小女孩跑了,不见了。自己亲手养大的,依然教不会懂事和最起码的理解。
没有良心和感恩。这是张岩当时的想法。
跑了在叶之衾这里有用吗?根本就没用,他让阿昆派人看着,走哪儿跟哪儿。可是却不敢轻易去靠近了,就那么偷偷看着。什么人可以让一个霸道的人克制收敛,甚至可耻的小心翼翼。
那一定是最最特殊的存在。
天天跟一个没用的丫头,手底下人不干了。阿昆嫌烦,跟叶之衾抱怨说:“你养的兴许就是个白眼狼,算了吧。”
他是真生气,说:“让你看着你就看着,废什么话!”
阿昆后来也没怎么上心,人病了闹自杀也没有告诉他,都是敷衍叶之衾,以为这样才是为他好。
阿昆还跟张岩发过挺大的牢骚,“要我说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还当个宝一样。他应该找你这样的人才般配,真是闹不懂到底在想什么!”
张岩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魔力吸引了他这样的人去做不可思议的事!
再见到他时,一无所有,落魄至极,千般万般的痛苦无奈,差一点的一蹶不振。
喝了许多酒,像是醉了,又好像没有,说了家里如何被骗光家产,说了妈妈,说了妹妹,也说了自己的父亲。没有一个不是痛心疾首。
最后说到小女孩,是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情绪崩溃,就那样在公共场合失声痛哭。
说了许多许多他们之间的故事,最初的邂逅,苦心的经营,他为了小女孩在背后做了多少事。为她铺好了路,她却不走。
那是多么倔强固执,心智冷漠的一个小女孩,为了离开叶之衾想尽一切办法,狠心的对他说:“叶之衾,是我不要你的,我不想要你了。”
谁能想到,叶之衾会为了女人掉眼泪啊。
他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以为在我走前能把她安排好,可是她不干,说什么都不干了。我早知道她有那个病,是我害的,我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她。”
张岩很生气,这太荒唐了!他几乎为了那个小姑娘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一切,能给的都给了。
她不干,那是她自己的事!是她不知好歹不识相!
张岩想骂醒他,说:“叶之衾!你傻了吗!你为她做的够多了!你应该告诉她这些,所有的事!你经历了什么样的鬼门关!告诉她你不是万能的!让她一起承担,这是应该的,没有人可以活的这样理所当然!”
“不行,我不要她承担。我不要她再承担任何事!我们有过一个孩子,是我狠心不要的,怕麻烦。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以为她不会听话,那一次我说什么她都乖乖的做了,连哭都没有,还说不疼。是我对不起她……”
叶之衾知道,就在那一天,他失去的,是两个人。这辈子都将受到谴责和诅咒。
他泪流满面,不能自己。张岩终于明白了他所有痛点和无限包容的来源。
那个小女孩把他的一生都拿走了,谁都别想了,永远别去妄想。
他说:“张岩,我必须得振作起来,我这辈子是完了。可我不能看着她完,我要给她最好的。”
张岩看着他,就跟当初小女孩在医院里怎么都醒不过来,他在寺庙里求佛一摸一样的虔诚。
他说:“你相信神明吗?我以前从来都不信,现在我信了,我只要求,她就会回来,对吗?”
小女孩醒了,人是回来了,魂没了。
他用了什么跟神明做交易,没有人知道。
叶之衾笑着说:“哪儿有什么值不值得,都是应该的。”
张岩一直好奇那件事,问:“那时候你在庙里求佛,是用什么条件换的?能告诉我吗?我挺好奇的。”
“我是个商人,你觉得我会用什么换?”叶之衾一脸坦然。
我是个商人,我就是自己最大的本钱,你想要我?你要的起吗?
张岩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这句话。这是她不自量力求婚得到的回答。她低头笑了笑,总是想跟他要什么答案啊,真是可笑。
他说:“张岩,你可能不懂,我欠她的,是两条命。”
两条鲜活的生命,败在了我手里。一生一世,还不起。
叶之衾想过,跟她的这段关系,无需去想值得,还是不值得。就好像没有哪个父母会去想自己养孩子,值得吗?
无价之宝,谈什么值得。
张岩看了看手表,说:“出去很久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可能走丢了,我去找找。”叶之衾低着头笑了笑。
张岩拉忍不住拉住他:“她不小了,该长大了,很多事不要纵容过分了。”
“她在我这,做什么都可以。”
张岩看着叶之衾的背影,有些羡慕,转而又想:让我用两条命去换一个人,我是做不到。
大家都想着能从叶之衾身上得到什么,物质也好,爱情也罢,总要得到些什么才能满足是不是。这是人最起码的欲望,并不可耻。这难道不是一种本能的需求吗!
只有那个小姑娘没有,她似乎没有什么想要的,是真的没有,连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可她不经意的得到了一切而不自知。
六安没有走丢,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里面真是太闷,太没有意思了。谁要听那些傻瓜演讲,跟政府做报告一样,闷死了。
阳台风很大,小半个城市,一览无余。天都黑了,可见这个庆功宴是多无聊且浪费时间。
霓虹灯闪烁,不远处的大厦灯光闪烁。
我爱上海。四个大字。闪啊,闪啊。
最近她学会了一件事,热爱生活,努力生活,然后发现了,活着和生活最大的区别,是希望。
对任何人和事,报有最大的希望。
叶之衾从身后环抱住她,说:“怎么了?觉得无聊?想走?”
“不是,出来看看夜景,我还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想看看有多高,伸手能不能摸到天。”
叶之衾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动情的说:“摸到了吗?”
“没有。”
六安瞬间感觉一股巨大的电流,直击心脏,她微微转身,背靠在栏杆上,叶之衾两只手臂禁锢着她。
四目对视,六安先踮脚,用自己的唇瓣,贴上他的,轻轻的吸/吮,他开始回应,很温柔的回应。她的身体,有无限的吸引力,几乎可以把他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