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叶之衾总是逼着她去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说只有感到痛苦才能让人成长。六安还在心里骂过他讨厌。现在想想,真是多亏了他的严苛,为她打开了许多扇门。
台上人谈的都是国内外教育的事,六安强撑着认真听,还是听不进去,看了看手表,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了,腿都坐麻了。悄悄地走出会议室。
门外还是很多人在走动,电梯的门开了又关。六安在三楼停了,走出去转了一圈,类似于展销会一样,很多人在咨询加盟关于教育的项目。
有人拿着单页在聊天,“三楼到五楼都是免费的晚间专家场,主要是宣传项目的。”
“七楼的才是真正的总裁班课,会员费至少一百万以上才有资格进去听,听说有很多大咖……”
“这个会议开几天?”
“四天吧,每天晚上七楼的是最主要的。门槛太高了,一般人进不去。”
“……”
六安转悠到一楼,大概又转了一个小时,有个老外给她推英语的项目,至少要投资几百万,老外介绍的很热情,她只好仔细的听,不好意思走开。直到电话响了,她才脱身。
叶之衾一脸疲惫的带她去酒店房间,西服上衣随意的在手里,捏出了褶皱,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开两颗,领子敞开着,看来是真的很累。都不顾形象了。
到了房间,衣服随手挂在衣架上,好像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估计是说了一天,任谁都想静一静。
六安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不吃了,吃不下。”他揉了揉太阳穴。
六安一把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有些心疼他。
“你这个工作,怎么又到处演讲了?”
“要让别人认识我们的项目,投资我们的项目,当老大的就要四处游说。”他头埋在六安的颈窝里,轻轻叹了口气。
“哪儿有那么多项目要投资啊!”六安扶着他,坐到沙发上,两个人粘在一起。
“这个年代是比创新,比速度的。慢一点都不行,慢了就会落后,落后就等于被淘汰。”
他真的太疲惫了,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六安用力抱抱他,说:“我们洗洗睡觉吧。”
“好。”
洗漱好后,他躺在床上就不动了。六安侧身抱着他,说:“会议是四天是吧?”
“对,四天。”
“四天之后你还有什么事吗?”
“大概可以休息一天,然后要去香港。有个新项目融资。”
六安能感觉到他是在强撑着聊天,想了想,还是说:“今天吃饭,傅崇光的大哥也在,他说他们选择在那个地方盖造纸厂是因为你的关系。”
“嗯,算是吧,叫他一声大哥,总要替他出谋划策。现在那周围都发展起来了,原来他自己看好的那个地方反而荒废了。”
六安犹豫了一下,说:“他还提到了赵名扬,因为他是我朋友,所以你一直努力争取。”
叶之衾转过身子搂住她的腰,并没有很在意的的说:“也算一个原因,是你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以为你并没有在意。”
“我说过了,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六安将脸贴在他心口上,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人觉得安全。
“叶之衾,其实有时候你也挺傻的。”
“睡觉吧。”
“嗯,你太累了,快点睡吧。”
叶之衾原本非常疲惫,困倦,提到赵名扬这个人,忽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少女时期的六安就跟别的女孩子有所不同,不会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呼朋唤友,钦慕年轻帅气的男孩子,没有一点追星梦,也甚少会提起学校里的人,好像所有人都跟她无关。
没有朋友,也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什么都是随着他喜欢。什么事都不是特别上心。
唯独一次,她闷闷不乐,说起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家里发生了种种变故。那种感情真真切切,从来没有过的那份操心和担忧,反复念叨了好久。
她最好的朋友,叫赵名扬。
她并没有很认真的求他帮忙,也许是害怕他不会帮忙。
其实都是偶然,就促成了那么一桩事。
那个少年人知道他,看地皮的时候独自与他见面。
一双眼像刀锋一样尖锐,少年人说:“叔叔,谢谢你这么照顾六安,对她像亲女儿一样。”
刀子一样的话锋,叶之衾也就那么听着,没什么反应,也不可能有反应。没必要跟一个少年计较。
少年人说:“她从小就不合群,从不爱哭,学习特别好,跟屋仔村那个地方格格不入。她拼命学习就是为了想要摆脱他们家,最后还是为了给她妈妈减轻负担选了学费便宜的学校。原本以为她大学毕业,我就可以跟她家里人说了,我想娶她。不过现在是不可能了。她说你对她很好,比任何人都好,如果可以,要一辈子都跟着你。为了你,连名声都不要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早晚是不会要她的。”
叶之衾听到这里,脸色沉了下去,必然是猜透了少年人的所有心思。没有人有资格窥探他的女人。
他说:“听说你爸欠了不少钱,这个事要是成了你们家立刻就可以翻身。”
少年人忽然笑了,笑容在大风中有些畸形,对他说:“怎么?想用这个跟我讲条件?好啊,你说吧,什么要求?”
叶之衾依旧冷静而坚定,说:“事儿成了,以后少跟她来往。”
“好。”少年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站在风雨中,镇定的说:“不过你要是把她扔了,就不要怪我去捡,我肯定会把她捡回来。”
少年人说,“叔叔,你早晚会那么做的,你看着吧。”
叶之衾多少年后还记得那一声“叔叔”,叫的人心神不宁。当时他早已而立之年,内心还是起了波澜,滔天的怒火被人挑了出来。他不敢暴露于人前,只能靠冷漠的笑掩饰。
那少年人,二十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清瘦寡淡的一个男孩子模样,竟满身都是杀气。
赵名扬结婚之后,偶然的机会,叶之衾和他还见过一面。那神态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全都没有变。
赵名扬说:“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文不值的小子了,也答应了你的条件。你把她扔了,我去捡了。要不是我,她可能早都死了。这么算的话,我不欠你的,咱们两清了。”
以为是睡着了,其实都没有睡。
叶之衾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悄无声息,忽的问了一句:“他现在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
六安闭着眼,很困了,反应了几秒,喃喃道:“哎,什么最好的朋友啊,都不是一路人了,多矫情。”
成年人的世界里,谁人都是朋友,谁人都不是朋友。哪儿分的清呢。
把爱人分清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