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昆把吴佳敏带到酒店,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是让她自己应聘的。
吴佳敏从小就开始打零工,吃苦耐劳是她的强项。
酒店的餐厅管理比其他部门要宽松一些,吴佳敏被安排在了这里。经理发现她很懂事,做事特别勤快,挺喜欢她的。
阿昆每天都有很多应酬,刚巧这天是吴佳敏当班,中途加菜,她拿着点菜的平板走进去。
六安一抬头,看见是她,特别惊讶,说:“你怎么在这上班了?”
吴佳敏看了一眼阿昆,把平板递了过去,让他们点菜,呆呆的说:“嗯,才来的。”
六安明显有些高兴,“在这里工作挺好的。”
吴佳敏微笑着,看了一眼叶之衾,又看看其他人,都是大老板。
阿坤点好了菜,伸手递给她,吴佳敏双手接过来,对六安说:“安安姐,你们慢吃,我先出去了。”
等人走了,阿昆问:“你认识小垃圾婆?”
“你怎么知道她这个外号?”六安惊了一下。
“我把她从原来那里带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阿昆不以为然。
六安这下心里更惊了,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阿昆轻易不会记住女人的名字,更何况一个外号,记得这么清楚,就代表这是他的人了。
“她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六安微微低头,没了吃饭的兴致,也不好掉脸色,只木讷的说:“她还小,挺可怜的,昆哥你多照顾照顾她。”
“阿昆最会照顾女人了,女人在他这里肯定享福的!你就放心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调侃的话,大家都笑了。六安陪着笑了笑,叶之衾在看着她,不高兴也绝对不能耍小性子。六安知道的,即便跟他说吴佳敏多么多么可怜,叶之衾也一定会说这是别人的事,跟她无关。
一顿饭吃的没一点意思,饭后他们一帮老板还在酒店里喝茶消遣,那些老板带来的女人和六安不是一路人,没话聊,叶之衾也不喜欢她和那些女人接触。六安独自一个人走出去,一眼就看见吴佳敏在吧台整理东西。
“你哥哥不管你了?”六安站在吧台边问。
吴佳敏抬眼看见是她,很高兴,傻傻的说:“嗯,昆哥包了我一年,我不用去那边了。”
“你……”六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有点堵得慌。
“昆哥对我特别好,还带我到这里工作,比那边好多了。安安姐,听说你现在在高地做艺术家经纪人,真好,你学习好,哪像我高三都没念完。”
吴佳敏低头在一张表格里写字,六安看着,说:“你字写的很漂亮啊。”
“嗯,我妈送我去群艺馆学过几年,虽然我家条件不好,可她一直舍得给我花钱学习。”
“你妈妈……”
六安回忆起那个女人,很瘦弱,但是长相清秀,听说是因为家里太穷才出来打工,认识了吴佳宇的爸爸,以为是个老实人能过好日子。这个世界,长的像老实人的混蛋真是不少。
六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为什么要跳楼?”
“我爸欠了很多赌债,还不起,那帮人要他拿老婆抵债,想把我妈拉到赌船上去,我妈不肯,总是挨打,后来想不开就跳了。”吴佳敏没有很难过,样子有点呆。
六安总觉得她的这种呆是吴佳宇打的,莫名的心疼她,还是个孩子呢,可有什么办法,说:“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着写了电话号码给她,吴佳敏拿着纸条,一直笑呵呵的,说:“谢谢安安姐。”
回家路上,六安左思右想,对叶之衾说了一句:“她好像才18岁。”
叶之衾半天没有作声,见她好像不太高兴,说:“阿昆对女人不差,出手很大方。”
“是,他左一个右一个,不是送车就是送房,每次换人都说自己是付出真感情,你不觉得可笑吗?他有什么真感情啊!是个妞儿他都爱!可吴佳敏那么小,她还是个小孩儿呢。”仿佛一肚子怨气没处撒。
叶之衾无奈,带着点温柔的劝阻,说:“这都是别人的事,你管不了。”
“是,跟我无关,是这个意思对吧!”六安转了个脸对着车窗外面。
叶之衾很平静的问: “你认识她哥是不是?”
六安没好气的回答:“是啊,她哥就是个混蛋!无耻混蛋!”
“那你说是跟着她哥哥好,还是跟着阿昆好?”
六安转过脸,看着叶之衾,沉默了几秒,闹小脾气:“哼,都不怎么样!都不是好东西!”但又能怎么样?
到家了,叶之衾抱着她轻轻亲了一下,“你啊,先管好自己吧。”
斗斗被接走的事过了半个月六安才告诉自己妈妈。苏恩美知道了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是气谁,也没说斗斗妈妈的坏话。
只是跟六安唠叨:“你以后结婚了,一起过日子可得讲究个情,不管好坏都不能忘恩负义,把自己的本分做好,人不能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好,夫妻两个要互相扶持。”
六安说:“妈,我觉得这个事没有对错,谁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且这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哥哥好歹我带过的,他也是一时糊涂,谁没有犯过错,就一点机会都不给……”
“妈。”
六安立刻打断了对话,是真的不喜欢听这种愚昧的言论。
她立即岔开话题,说:“你不是说要回老家办事,什么时候回?”
“后天的票,你不要送我了。现在坐车很方便,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好好上班。”
六安从包里拿了全部的钱,放在破旧的桌子上,说:“这些你先拿着用,要是回老家钱不够再打电话给我。还有要是有时间找家里那边的人带你去医院复查。”
苏恩美推搡着不要,说:“不用不用,我养老金每个月不少,腿也好多了,进口的药就是管用,替我谢谢叶总。”
“嗯。”六安看看这个破房子,说:“妈,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走出这个贫民窟,六安像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总是让她很不舒服。赶紧开车回自己的小窝。最近跟妈妈一句都没有提那个赌鬼,妈妈也没有再问过。因为不用说六安也能猜到,妈妈还是会回来等的。他们那一辈的人,怎么样都还要讲究个情分,不讲究就是不做人了。
美术馆里忙了一阵子,都是唐影的活,她适合跟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交道,而且乐衷于跟人交流。这期间来来去去,进了新人走了旧人。
六安是慢慢才习惯了,这个行业好像就是流动性很大。有的人点点头,见几面就忘了。
唐影知道六安是蔡澜迟的学生,她不喜欢蔡澜迟的画,但喜欢蔡澜迟这个人。六安负责蔡澜迟画廊在上海的一次大展,一来一往,大家经常在茶室里一起聊天,交流想法,蔡澜迟好像也挺喜欢唐影的,他们很聊得来。
男女之间的事,谁都管不了。六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听,他们真的很聊得来,这一点不可否认,谁都喜欢志同道合的人。真正能够在精神上达成一致的人太少了。高山流水,知音难寻。
每周六安会定时去叶之衾舅舅家里一次,学习写字。舅舅很严格,典型的严师做派。六安当然是很用心的学习,几个月学下来小楷已经写的像模像样了。有时空闲,会陪陈凤聊天,带幽幽玩,或者陪她写作业。大家相处的很自然。
陈凤心里特别喜欢六安,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有相同的经历,不愉快的童年生活。她明白六安所有一切,深深的理解。渐渐知道了一些叶之衾跟六安之间的事情。后来楼月再来,陈凤不许她进门,直接拒绝。既然是认定了六安,就不许别人再来招惹叶之衾。陈凤从来就是这么个脾气。
叶之衾给她讲了舅舅舅妈的故事,他们是包办婚姻,算是门当户对。陈凤家里做家族生意,祖辈是福州人,重男轻女,孩子多了不愿意养,将她寄养在上海亲戚家里,小时候不受待见过的很苦。说了亲事才接回家。婚礼是叶之衾的妈妈一手张罗的。婚后一直相敬如宾,可两个没有共同爱好和语言的人培养感情有点难,又一直没有孩子。家里人都怕过不长,催着他们去检查身体,赶紧生孩子。
舅舅回家后告诉所有人是他不能生育,而舅妈什么都听舅舅的,结婚了就是一辈子,不分开。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一直过下来了。
叶之衾说,其实是舅妈不能生孩子,舅舅瞒过所有人,瞒了大半辈子。他也是偷偷知道的。
这是爱情吗?算是爱情吗?
这比爱情伟大多了。
叶之衾一直在上海为他的项目融资,六安为了策展也要经常跑上海,偶尔能见一面。大家都很忙。
前后准备了将近一个多月,蔡澜迟的画展完美开幕。当天来了许多人,有很多名家大家。蔡老师亲自上台为蔡澜迟坐镇,他一开口随处都是掌声。六安真羡慕那种荣耀,从内而外的让人敬仰。
蔡澜迟和唐影走的太近,师姐汪静大概是知道的,本来就关系微妙,夹杂了更复杂的感情更是不一样了。汪静对待他们冷淡了许多。
看见六安,倒是还能笑着说话。
汪静说:“六安你真的变了许多,刚认识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很沮丧,没什么自信,连和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六安回想起那个时候,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仿佛是昨天的事,却已经开始模糊了。那个死气沉沉的秦六安走了。
她看着汪静淡然的脸,说:“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怕你们嫌弃我啊。”
“怎么会呢,可能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吧,总给人不好亲近的感觉,其实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跟唐影可比不了,她一说话别人就会喜欢,很会聊天。我做不到。”汪静有一些蓦然。
六安看了看不远处和蔡澜迟站在一起的唐影,神采奕奕,笑起来感觉周围都不一样了,全都是彩色的。
而汪静是高傲的,艺术人特有的那种傲气,是没办法摒弃的,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两个高傲的人,无法靠太近。哪怕彼此欣赏,也仅仅只是远远的欣赏而已。
“师姐,听说你要去法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