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玹听到宋玉奏报,接口道:“此女握着太多不可告人的宫闱秘辛,当初朕也曾劝说于她,是她不肯回头,落至此境,如今,却是留不得了。宋玉,你去带她来见朕。”
“是。”
秦柏回到内室,见韩玹想要起来,蹙眉道:“陛下……”
“叫表哥。”
“表哥,事已至此,还有必要见她吗?”
韩玹道:“眼下,还有一只漏网的大鱼,只有她牵得出来。”
“昭芫公主?”
“嗯。”韩玹道,“昭芫公主行事,都在背后,无法落实罪证,可是以韩昱心思,不可能处心积虑那么久,连大哥都折了进去,这个女人必须挖出来。”
秦柏拗不过他,只得道:“我扶你。”
秦柏亲自替韩玹整理好常服,披上外袍,扶他到大殿坐了。刚挥退众人,宋玉便果真带了绯衣进得殿内。不过此时的京都第一花魁,已是另一番颓废之相,再无当初的明艳。
韩玹静静注视着绯衣,良久叹道:“看着如今落魄的你,朕想到的,却是当日醉月楼前初次相遇,姑娘红衣如火、光彩照人的样子。那日姑娘一曲《离人》如泣如诉,让朕惊为天人,深感姑娘内心之澎湃豪情,也曾一度,将姑娘引为知己红颜,何曾想……我等还有这般相见的光景。”
绯衣猛地抬起头,双眸中尽显惊诧之色,韩玹笑道:“姑娘猜对了,我是韩玹。”
“皇……皇上。”
“想来,我韩氏的宫闱秘辛,姑娘心里头都要装不下了吧?也不差这一个。”韩玹道,“何况朕是谁,也已不那么要紧了。”
绯衣眸中的神色暗淡下去,低声道:“果然,最终坐收渔利的,还是你。”
韩玹笑道:“此事,可全拜姑娘所赐,那夜这皇宫中一场大火,不知多少无辜的性命命丧黄泉,朕这条命,也差点葬于姑娘之手。”
绯衣摇头,无奈道:“陛下实在抬举绯衣了,绯衣不过是替人做嫁衣罢了,哪里有这般通天能事?”
“是啊,朕也劝过你要尽早退步抽身,可惜……”
“是我明白的太晚了。”绯衣道,“作为一颗弃子,只有一个下场,绯衣……自作自受。”
“你是个聪明人。”韩玹叹道。
绯衣苦笑:“皇上谬赞了,绯衣当不起。”
韩玹淡淡道:“如今,我也有一问,你可悔?可怨?可恨?”
绯衣静默片刻,终于失了方寸,哈哈大笑:“如今想想,真是可笑……终于,这句话你还是还了我……”
“朕并非取笑于你,绯衣,对于你,朕一直深觉惋惜。”韩玹道,“人与人的情意,与其心胸同比。你可想过,当你将自己托付于她时,她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你?在朕眼中,这数十年来的争斗,耗尽了我大辰的财力、物力与民心,先皇数十年的政绩,全被她践踏于脚下,朕痛心嫉恨的这些争斗,全由她一力挑起!在她眼里没有骨肉亲情,没有家国天下,没有江山社稷!她以为,我皇室众人的性命都是用来血染宫城互相践踏的,可你懂么,我们每一个出身宫廷之人,生来的愿望都是浴血疆场,血祭大辰河山!绯衣,身为皇室公主,她连天下苍生都看不到,能看到你么?”
绯衣的眼角流下了清澈的泪水,她笑道:“你果然,是最适合这里的。”
二人静静对视,韩玹从绯衣妩媚的眸中,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时光如若停驻,绯衣也看到了那个曾经随心所欲、心思豪迈的自己。
绯衣终于道:“你说的没错,当年七王爷出事,是她一力策划,十五王爷被圈禁,也是她出的力,甚至她的父王,都被她算计在内……”
“加害玹……大公子,是她一手促成,先皇的药,是她所下,连韩昱,韩昱不过也是她的一颗棋子罢了。,那夜韩昱逼宫,她想要的是两败俱伤,皇上您身陷囹圄,最后只有她站得出来……只不过没想到走漏了消息,禁卫军与京卫司全部连动,倒叫你得了手……”
“她眼里看到的也是天下,只不过……与陛下看到的不同罢了。”
秦柏听得满目震惊,韩玹却笑道:“你说得对,看到的不同,得到的便不同。这些阴诡手段,便是得到了天下,又能如何?大辰迟早败在她手中。”
“其实,当她第一次染指无辜亲人的鲜血时,就该想到必有一日当以血偿还。”
绯衣低声道:“皇上。”
韩玹道:“朕只是想听听你这些话,想证实她到底做过的都有哪些?可叹,比朕想的还要多,还要凶残百倍。”
绯衣道:“绯衣将死之人……”
“绯衣,我们每个人活着,都为求一安心。”韩玹道,“朕应你,待你去后,赦罪厚葬,让你瞑目长眠,为此,你可愿替朕,做一事。这是我韩玹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你我君子之交,此事你自己斟酌,我不逼你。”
绯衣沉吟良久,抬眸问道:“皇上,皇上觉得,我与她,并无情意?可她也曾,待我如若姐妹……”
韩玹笑道:“没有情意如何相携扶持?只不过,当情意与其它之事相遇时,你会如何取舍?跟着你的心走便是了,如果你的情意让你死不瞑目,那么,它一定欺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