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睡得并不安稳的一夜。
倒并非梦靥所致,只是觉得身侧好像空了一块,冷冰冰的。这种感觉昨晚睡的时候还不明显,好像只一晚的时间,身体便觉醒似地抗议起来。
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光翻身扑了个空后,立刻就惊醒过来。
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团虚影,直到感觉身体渐渐下沉,光才又睡了过去。
整晚惊醒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也足以令人感到筋疲力尽。
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微明。
脑袋很沉、很困,身体还有些发软,潜意识里还想再睡一会,眼睛却像是失了效的开关,睁开后就没了再闭上的功能。
这种感觉,塔矢也会有吗?
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感觉睡意渐渐上头时,光听见隔壁传来微弱的开门声。很轻的一
声,却好似在墙上安了放大器般,一道道声波清晰地传入进光的耳廓里。
他伸手把床柜上的闹钟抓进被窝里,看清了钟面上的时间。
刚过六点。
和塔矢在一起后,习惯了每天在他的声音里醒来,光只隐约知道塔矢起得很早,却是第一次那么确切地知道恋人起床的时间。
每天如此吗?清晨独自一人的时候,塔矢会做些什么?
说不上是惊讶,还是佩服。
光的心情有些复杂。
就这么凝神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一点点往这边来,又像风一般,慢慢淡出耳际,光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却睡得并不沉。是近似于浅眠与闭目养神之间,刚刚好能够听见塔矢脚步声停在门口的程度。
光缓缓掀起眼帘,等了一会,敲门声没有响起,塔矢的脚步声却也没有挪动的迹象。
这种心情有点像等待另一只靴子落下,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光又看了眼闹钟,已经到了他平日有棋赛时惯常起床的时间。
这人还真是……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直接翻身下了床。
打开门时,亮正准备敲门,右手有些僵硬地悬在半空。
看见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光,亮的手微微往自己一侧缩了缩,淡淡地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塔矢。”
再日常不过的问候,却仿佛因为话语里那份近乎尴尬的生分,而有些让人心寒。
如果哪一天,他们真的成了只是“室友”、“对手”的陌生人……
不同于昨天的“各奔东西”,今日光和亮的棋赛都安排在日本棋院本院。
尽管仍在“一月之期”内,亮等光一起出门时,光没再刻意逃避。只是亮伸手想要分去他肩上书包的重量时,还是被他一手拽住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光扯过亮手里的书包肩带,指尖无意间扫过他温热的指端。自皮肤表面传至神经末梢的微痒触感,让光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走吧。”光说着,就飞快地把书包背在肩上,走了出去。
前往地铁站的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光始终低着头,仿佛在寻找散落一地的钻石星辰。
快到地铁站时,光忽然抬起头来:“塔矢,以后我的床我自己铺就好。”
亮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忽地笑了起来:“就是随便一掀,然后继续睡吗?”
光大窘:“塔矢!”
亮没说话,狭长的眼尾只是微微翘起,就让人感觉他正在笑着。可能是塔矢的笑容太过稀有,又或者怎么看都看不够,光对这个笑容有些着迷。每每看见微笑着的塔矢,总会忍不住想要跟着一起笑。相比绷着脸的时候,他更觉得唇角噙笑的塔矢,才更符合温润如玉的“棋坛贵公子”形象。
可能是心情使然。
当两人走上月台,看见大量乘客积压时,光只是有些受到惊吓。
但车门打开,亲眼目睹车厢里站满黑压压一片沙丁鱼,光的脑袋还是像气球似的涨了起来。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苦于手上还有根碍事的羞耻杖,光没好意思往里挤,只好杵在车门口。亮跟在他身后进了车厢,勉为其难才与光保持了不到10厘米的间距。
身后,还有乘客不断往里涌入。
光直愣愣地杵在那,当仁不让地成了一尊“挡门神”。
尽管心理上可以理解,肩膀、胳膊被不停推搡时,光还是难受地动了下身子。
车门终于在身后缓缓合上,地铁摇晃着驶离月台,广播里不断播报着受本条线路影响而延误的其他JR或私铁线路运行情况。
光一手抓着羞耻杖,一手握着斜上方的拉环,站得有些辛苦。
不知是谁撞了光后腰一下,光的身体猛地往前冲去,眼看就要砸到身前人的背上,一只手忽然环住他的腰,及时稳住了他。
光的身体条件反射地一僵。
确认般的往身侧望去,与亮四目相接时,亮却像被视线烫到般,飞快地低下头去,同时,松开了落在光腰上的手:“抱歉,人有点多。”
“……”就因为只是“室友”而已,所以哪怕碰一下都是越界……
原来自己刚才的那一眼,竟被塔矢曲解成这样。
有一瞬间,光|气得想要骂人,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苦闷,就像是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上上不了,下下不去。
光和亮就这么紧挨着,沉默地站在车厢里。原本两分钟的站间距,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十倍。
地铁终于抵达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