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临近盂兰盆节的关系。
偶尔看见哪家门口挂上了『迎火』的纯白灯笼,光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佐为,想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去塔矢家的围棋会所时,会想起佐为与塔矢的两次对局;
看电视时,会想起佐为当初看到电视机时,如孩童般惊讶又兴奋的表情;
而回到房间里,更满是佐为的影子。强大的佐为,撒娇的佐为,沉默的佐为,生气的佐为……
呐,佐为,你现在在哪里?身边有人陪你下围棋吗?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寂寞?
家里自然是不能挂白灯笼的。
光只能在自己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开启一盏长明灯,傻傻等候一个永不归来的幻影。
正因为是这样的时候,光才更迫切地想要和谁说说关于佐为的一切。可长久以来,佐为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存在,此刻,他又能与谁说?
不,有一人的。
而且,只能是他!
“爷爷,我来了!”
托盂兰盆节长假的福,光久违地去了趟平八家。
自从佐为离开后,光去爷爷家的频率就少了起来。可能是类似近乡情怯的心理在作祟,越是奢望佐为回来,就越是害怕希望落空。
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光一到,就直接往仓库阁楼跑。
那张虎次郎曾经用过的棋墩,至今仍旧静静地安放在那里。只是盘面上的血迹,如今已黯淡得几乎无法看见。
就仿佛一场庄重的仪式,光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帕将棋盘擦拭一新。用手缓缓拂过棋盘光滑的表面,光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佐为,我来了。”
说来讽刺。
他和佐为的回忆那样多,可真正可供铭记的实物却那么少。除去棋谱,就只剩下这一方棋墩。
对于光之所以那么在意这张棋墩的缘由,进藤平八不是没有好奇过。可发现每每问起这个问题,孙子的脸色总会不那么愉快时,便也不再深究,只在每次光来访时,固执地要求光在互先,最多让三子的情况下,与自己下一盘。
是以,这日当他听光主动提起那张棋盘时,不免有些吃惊。
“你说的是放在仓库里的那张棋盘?”
“对。爷爷您之前有提到过的戴高帽的鬼魂,您……”像是在努力组织言语般,光迟疑数秒,道,“您后来……有见过吗?”
听出孙子紧张而小心翼翼的口吻,平八不答反问:“那个戴高帽的鬼魂,对你很重要吗?”
——是,非常非常重要。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在棋盘上落下白子。
看到自己的孙子似乎被什么困扰的样子,平八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丢失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物。可是见不到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存在了。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还是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我们的心里。至少爷爷是那么认为的……”
——消失,并不代表不存在吗?
也对。光释然一笑。就好比,佐为正活在我的围棋里,我的记忆里。
这样想着,光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凝神扫视盘面,果断在右下角落下关键一子。
平八眼见局势不妙,顿时脸色大变。
光趁胜追击,不一会儿,就将平八的黑子杀得四分五裂。
“爷爷,您输、了、哟!”
日暮西垂,复盘后将棋具一一收纳归整。
离开平八家,光便往约定的堤岸走去。
临近六点,随着夜幕降临,聚集到堤岸旁的人群也渐渐增多起来。
光站在一处较高的位置,视线得以更宽阔些。
“好慢啊,那家伙……”
六点十五分,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塔矢却还没有出现。
“和谷还总说我是迟到大王,这里明明就有个比我还夸张的= =”
六点三十分,堤岸上已陆续有人将祭祀用的河灯放入水里。周围的人群也越发摩肩接踵。
“早知道就不叫他了……”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当然只是气话。
又过了几分钟,光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快速迎上前去,看见塔矢的着装时,光微微一愣。
西服?!
刚想发作,就听亮道:“抱歉,临时有事,来晚了。”
话语间,还带着些喘息,是跑过来的吗?会穿得那么正式,又是和工作有关的事情吧?
忽然就有些过意不去:“既然临时有事,和我说一下,不来也没关系嘛。”
“本来时间是足够的,没想到对方晚到了半个小时,时间就仓促了……”亮认真地解释着,却始终没有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口。
——可即使这样,我也不想取消和你的约定。
取而代之地,只是在最后淡淡加了句:“我有给你发简讯。”
简讯?!光完全忘了自己还带了手机这回事,赶忙掏出查看,果然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以及两条未读消息。
自知理亏,光讪讪地朝塔矢笑笑:“我们去河边吧!”边走边默默感叹,这家伙的家教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
当他们到达河边时,已经人山人海。
光穿梭在人群中,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在上游找到一处人流较少的地方。
“塔矢,我们就在这……”转过头去,身后却空荡荡的。
放眼望去,尽是陌生的面庞,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