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后,若木惜颜心满意足地放下笔,发现顾轻舟还在写,问道:“阿淮,你在写什么?怎么这么久?”
“还差最后一个字。”顾轻舟看了若木惜颜一眼,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呼了口气,“我写好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此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
愿我所爱之人,一切安好。
——顾轻舟。
顾轻舟道:“阿妤,你准备好了吗?”
若木惜颜道:“嗯。”
顾轻舟把掌心覆在自己在孔明灯上写的字上,闭上双眼,心念:但愿有一天,能平天下心。
她睁开眼,道:“我数三声,我们一起松手。”
“一。”
“二。”
“三。”
话音一落,两人一起松开手,孔明灯缓缓向上空升去,她们抬起头仰望孔明灯,只见她们的孔明灯越飞越高,与无数盏孔明灯混合在一起,向更远的远方飘去。
若木惜颜望着漂浮着无数盏孔明灯的夜空,问道:“阿淮,孔明灯上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顾轻舟看着若木惜颜那张美得能让万物都黯然失色的侧颜,心里酸酸的,笑着道:“一定会的。”
南阳城上空,万盏孔明灯,随风飘扬,人们驻足仰望。
“舟舟!舟舟!”
应听容的呼唤传来。
顾轻舟和若木惜颜闻声一齐望去,只见应听容挤开人群赶到她们身边,说道:“可算是找到你们两个了。”
不再见其他人的身影,顾轻舟问道:“容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十一和柳姑娘呢?”
“舟舟,你这面具挺好看的啊。”应听容道,“这里人实在太多了,等会再说,我们先走吧。”
吾愿广场附近有一条街,这条街有一颗挂满红绳的大树,应听容带着顾轻舟和若木惜颜来到这棵大树底下,柳裳衣正在和一位样貌堂堂的公子一起给树枝系上红绳。
顾轻舟道:“柳姑娘这是……”
应听容道:“她啊,正求姻缘呢。”
顾轻舟道:“求姻缘?”
“是啊,看见她身边那位张公子了吗?那就是她找的和她一起逛花灯会的美男子,他们俩正一起求姻缘呢,这棵树上挂的都是单身狗求姻缘的红绳,你们两个已婚人士就不用……”应听容顿住,她这才发现若木惜颜身上的披风,“姝妤,你这披风……”
应听容道:“你这披风不会就是在那什么锦绣楼的守擂赛上赢来的吧?”
若木惜颜神色自若,问道:“怎么了?”
应听容左右看了顾轻舟和若木惜颜各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听说锦绣楼守擂赛的奖品是一件独一无二且特别漂亮精美的红色披风,我本来打算要十一去参加锦绣楼的守擂赛为我赢这件披风,结果我和十一刚到锦绣楼就听见别人说锦绣楼的守擂赛已经结束了,那时正好鸣钟,我和十一只好先来吾愿广场。”
应听容抱住双臂,“舟舟,原来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啊!”
“容儿,那只能说你运气不好遇到了舟舟。”柳裳衣带着她身边的那位张公子走了过来,她看着顾轻舟,“舟舟可是在守擂赛的第一场就终结了比赛。”
应听容看着柳裳衣,问道:“师姐,你看到了?”
柳裳衣道:“当然看到了,当时我和张公子正好在锦绣楼楼上观赛。”
“没错。”站在柳裳衣身边的张公子张奕开口道,“公子的箭法无人能及,当时可谓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开眼界,能全部射中三十个盘子绝非易事,在下实在佩服!”
顾轻舟道:“张公子,你过奖了……”
“舟舟,你千万别谦虚,有那个实力可不得嚣张点嘛。”柳裳衣露出崇拜的神情,“容儿,你有所不知,擂台上的舟舟与平时的舟舟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两个人。”
“哦?是吗?”应听容挑了挑眉,“师姐,你倒是说说擂台上的舟舟哪里不一样。”
“舟舟戴着面具在擂台上迎风而立,完美诠释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股‘断古绝今无所不能,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气势,我到现在都难以忘怀呢,耳边全是被舟舟迷的晕头转向的姑娘的惊呼。”柳裳衣不露痕迹地瞥了眼若木惜颜,“若非知道舟舟已经名‘花’有主,我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去勾搭舟舟呢。”
闻言,若木惜颜警告地看了柳裳衣一眼。
“就是那个姿势奇奇怪怪的……舟舟,你那个姿势……”柳裳衣说着开始模仿顾轻舟当时在擂台上射箭的姿势。
“是不是这样?”应听容摆出跟顾轻舟一模一样的姿势。
“对!就是这个姿势。”张奕道,“应姑娘,你也会吗?”
应听容没说话,而是走到顾轻舟身边,凑到顾轻舟耳边,小声嘀咕:“舟舟,你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民警察,你好意思去欺负普通老百姓啊?过分!”
顾轻舟小声回道:“为了阿妤,过分一点也无妨。”
她不是故意炫技,也不是想出风头,她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美好的回忆,不让自己留有遗憾。
“你知不知道秀——”应听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轻轻拍了拍顾轻舟的肩膀,“舟舟,你做得很好。”
顾轻舟低头勾了勾唇。
在一旁的若木惜颜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问道:“阿淮,你们在说什么?”
“姝妤,给你个忠告。”应听容走到若木惜颜身边,“男人之间的事,女人最好不要插嘴。”
顾轻舟:“……”
若木惜颜:“……”
柳裳衣:“……”
张奕:“……”
若木惜颜道:“你?”
应听容甩了下头发,风情万种,笑靥如花道:“我可男可女,可攻可受,可甜可盐,可奶可仙,可冷可御,可飒可撩,一切切换自如,不留痕迹,厉害吧?”
“……”
除了顾轻舟,其他三个人都听不懂应听容的话。
应听容噗嗤一声,摊了摊手,盯着若木惜颜身上的披风,说道:“姝妤,你这披风这么好看,借我披一下呗?正好衬我这红衣,让我也过把瘾好不好?”
若木惜颜瞅她一眼,冷冷道:“妄想。”
“别这样嘛,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就行行好嘛……”应听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若木惜颜的肩,眨了眨眼,娇滴滴柔弱弱,噘着嘴委屈巴巴,“好姝妤,你最好了,最美,最漂亮了,你就答应人家嘛……好不好嘛……”
这个矫揉造作女人,又开始了!
若木惜颜面无表情:“……”
顾轻舟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柳裳衣没什么表情,她早就习惯了。
张奕盯着应听容,他喜欢撒娇的女人。
“这件披风是阿淮凭本事得来的。”若木惜颜走到顾轻舟身边,抬头看着顾轻舟,“你问阿淮吧。”
应听容向顾轻舟投去期待的眼神,说道:“舟舟~”
顾轻舟却没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若木惜颜,温声道:“这件披风是为阿妤而赢,容姐姐,你还是问阿妤吧。”
若木惜颜道:“阿淮,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机会披上这件披风,应当问你。”
顾轻舟道:“不,我是专门为你而参赛,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上擂台,应当问你的。”
“若不是你……”
“不,是你……”
“应当问你……”
“我是为了你……”
……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你一言我一语,虽然也没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就是让旁人羡慕不已。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应听容翻了一个大白眼,实在忍无可忍,“秀秀秀,就知道秀!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顾轻舟和若木惜颜微微一愣,相视而笑。
这时,顾靖舟从人群里走了过来,说道:“你们果然都在。”
他刚才围着吾愿广场转了很久都没找到顾轻舟和若木惜颜,怀疑是不是应听容已经找到了她们,于是便回到这棵树来看一眼,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十一,你可算回来了。”应听容拉着顾靖舟,“既然人已经到齐,那我们一起去吾愿广场放盏孔明灯?”
……
晚风徐徐,星月交辉。
深夜的气息愈发浓重,南阳城依旧热火朝天。
一起放完一盏孔明灯后,六个人徜徉在熙熙攘攘、流光溢彩的大街上,喧哗的声音不绝于耳。
“瞧一瞧,看一看!画花灯!画花灯嘞!”从街边跑来一个小贩,拦住了顾轻舟一行人的道路,“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几位客官要不试试画花灯?”
听到画这个字,顾轻舟瞬间来了兴趣,道:“画花灯?”
“没错,客官请看!”小贩指向他身后的小摊,只见小摊上挂着的都是白色花灯,小摊旁有很多桌子,桌上放的都是白色花灯,许多人围在桌边拿着笔在花灯上画着什么,什么样的图案都有,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小贩接着道:“只需一两银子便能画一盏属于自己的花灯,不知几位客官可有兴趣?”
“有啊,当然有兴趣!”应听容走到若木惜颜身边,轻轻撞了一下若木惜颜的肩,抛了个媚眼,“姝妤,趁着这次画花灯的机会,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啊?”
若木惜颜道:“嗯。”
“哎呀,这次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应听容慢慢靠近若木惜颜,笑得很是不怀好意,“怎么?难不成是你良心发现,不舍得再次冷落小女子了?”
“你?”若木惜颜冷眼看着应听容,眼神和语气都带有一丝不屑,“想太多,我只是想画给阿淮看而已。”语罢,她牵着顾轻舟往小摊走去。
“来,客官这边请!”小贩见状连忙领着顾轻舟和若木惜颜去找位置。
应听容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道:“……我忍!”
“容儿,你没发现除了舟舟,她对谁都不上心吗?”柳裳衣轻轻抚摸应听容的背,露出十分同情的眼神,“你说你何必自讨苦吃呢?那样显得你特别傻。”
“我知道,正是因为她心里只有舟舟,所以我更心疼她。”应听容叹了口气,“她……什么都不知道……”
……
六个人都在画花灯。
若木惜颜很快就画好了花灯,她放下笔,朝顾轻舟走去。
顾轻舟拿着笔,却一笔未画,她见若木惜颜过来了,问道:“阿妤,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画好了?”
若木惜颜点了下头,问道:“你怎么没画?”
顾轻舟苦笑:“我不会……”
书法她会,但是她不会画画,她不想在若木惜颜面前丢脸,所以迟迟未动笔。
“无妨。”若木惜颜走到顾轻舟右侧,握住顾轻舟执笔的右手,“我可以教你。”
顾轻舟盯着被若木惜颜握着的右手,有点懵,“我……”
“你想画什么?”
“你画的是什么?”
若木惜颜白皙光滑的脸蛋微微泛红。
“我画的是你。”
顾轻舟微微一愣,心脏仿佛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剧烈跳动起来,她看向身侧的若木惜颜。
四目相对。
若木惜颜温柔地看着她,眉眼盈盈,唇角含笑,在花灯的映衬下,美得不像话。
在这一瞬间,顾轻舟忽然有种想痛哭的冲动,她猛地从若木惜颜脸上移开视线,盯着白色花灯,紧咬牙关,拼了命地压下差点就绷不住的情绪。
若木惜颜以为她是害羞了,有些想笑,小怂包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她接着道:“我画的是戴着面具的你。”
顾轻舟咽了口唾沫,故作轻松道:“那你教我画一个披着披风的你,如何?”
若木惜颜道:“好。”
正合她意。
若木惜颜握着顾轻舟的手,凝思了一会,然后在白色花灯上落笔,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聚精会神,一丝不苟,每一笔都倾注了自己的心血与对顾轻舟的爱,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顾轻舟面前。
旁若无人。
在万盏花灯的照耀下,两人身影紧紧相依,犹如一对神仙眷侣,美好得仿佛融入了那幅花灯满城画中。
整个过程,顾轻舟都死死盯着若木惜颜笔下的画,不敢看若木惜颜一眼,垂落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她怕她会忍不住,她真的很怕……
花灯上的一笔一画,每一个轮廓都深深刻在了顾轻舟的心上,不管是现实中的若木惜颜,还是画中的若木惜颜,都令她神往,望穿秋水,爱得热忱。
这下,她再也无法忘记身边的人了。
应听容点了点头,称赞道:“啧啧啧……不愧是你啊顾姝妤,你这画……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不只应听容,顾靖舟、柳裳衣和张奕也站在她们身边站了很久看了很久了,只是一个画得太入迷,一个看得太入迷,都没发现而已。
不一会儿,若木惜颜停下笔,松开了顾轻舟的手,柔声道:“阿淮,画好了,怎么样?画得你可喜欢?”
顾轻舟看着画在花灯上披着披风的若木惜颜,笑着道:“你画得这么好,我当然喜欢。”
应听容道:“姝妤这么会画,不如也教我画一画?”
若木惜颜收起浅笑安然的容色,冷冷地瞅了应听容一眼,道:“你又不是阿淮。”
语罢,她转身去拿之前画的那盏花灯了。
应听容撇撇嘴,抓住顾轻舟的手臂,凑到顾轻舟耳边,小声道:“时间要到了,我们该走了。”
顾轻舟沉重地点了下头,“嗯。”
……
按照原定计划,应听容提议去山上看烟花,那里视野开阔,能一览整座南阳城,是看烟花的最佳位置。
若木惜颜没多想,答应了。
柳裳衣没带着张奕,与张奕告别了。
出了南阳城的夜,寂静得可怕。
在上山的路上,风吹得周围的林子沙沙作响,月光放肆地洒在每一寸土地,照亮五人前行的道路。
五个人中只有顾轻舟和若木惜颜挑着花灯,若木惜颜挑着画着顾轻舟的花灯,顾轻舟挑着画着若木惜颜的花灯,两人牵着手,跟在前方三个人身后。
不一会儿,五个人一起到达了目的地,目的地是离南阳城不远的一座山的悬崖边,这个地方确实是观景最好的地方,整座灯火辉煌的南阳城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不断从吾愿广场飘向夜空的孔明灯。
若木惜颜望着山下的美景,感叹道:“这个地方很美。”
夜色笼罩大地,顾轻舟低声附和道:“是啊,很美。”
“阿淮,我很开心。”
顾轻舟眸光暗了又暗,说道:“我……也是。”
应听容他们三个人站得离她们两个比较远,想把最后的空间留给她们。
咚——
子时的钟声敲响。
嘭——
只听一声又一声巨响。
是烟花。
盛大的烟花在南阳城上空绽放,一朵又一朵烟花窜上天空,把夜幕装饰得格外耀眼,绚烂多彩,宛如划破长空的流星,散开的花瓣如雨,纷纷坠落,璀璨而又迷离。
烟花盛放的声音,震耳欲聋。
顾轻舟望着在夜空盛放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倒映在她眼中,可她的眼睛却深沉得没有任何光泽。
她的心在流泪,痛得仿佛有人在剜她的心头血肉。
她是罪人。
她利用了公主殿下的信任。
在离开客栈之前,她给公主殿下沏了一盏茶,并亲眼看着公主殿下喝下了那盏茶,那盏茶里下了一种无色无香无味的迷药,药效三个时辰后发作。
而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阿淮。”
顾轻舟身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嗯?”
“你转过来看着我。”
静默片刻,顾轻舟缓缓转动僵硬的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动人的笑脸。
灿如烟火,浩瀚如辰。
仿佛揉碎了万千岁月,凝聚了朝夕晚霞。
迷人,而又令人感动。
萦绕在人心头,无法抹去。
顿时,顾轻舟眼眶湿润了,难过得不能自已。
星河万里。
绕过星河错落,也不及眼前少女眉眼半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深情款款。
面具盖住了顾轻舟的面部表情。
若木惜颜上前一步,伸手取下戴在顾轻舟脸上的面具,顾轻舟那张用意志伪装得毫无破绽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笑得更美了,眼里仿佛有童话。
她红唇微动,声音悦耳动听,“阿淮。”
“嗯?”
“谢谢你。”
顾轻舟鼻尖酸得厉害,喉间沙哑:“……谢我什么?”
“谢谢你,和我一起……”
可惜,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倒在顾轻舟怀里。
那个画着心上人的花灯落在地上,滚落山崖。
那张精心为心上人挑选的半面白猫面具从指尖溜走,坠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整整一个晚上,顾轻舟都忍得好累,好辛苦。她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若木惜颜,这下,她终于再也不用忍了。
泪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
这本该是个美好的夜晚,却充满了悲伤。
南阳城上空的烟火依旧在盛放。
而有的人,却无心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