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鹂走到院子里坐到了井沿上,她看着松杏小院外快要绽开的杏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个多月,她日日夜夜的困惑纠结着,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现在,她坐在松杏小院里,突然就知道了她该怎么做了——她要勇敢的面对他。
无论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她都要将心底的疑问一一问出,逼他给出答案。
苏陌鹂露出一抹清寂的笑容,缓缓垂下眼眸。她想,她这颗心她自己是管不了了,既然如此,她不如让它碎的更加彻底一些。既然断成两瓣儿不能让它停止对他的感情,那就碎成块儿、碎成沫儿、碎成天地里的一抹尘埃,风吹即散,到时候……她一定能忘了他。
想到这里,苏陌鹂倚靠在井柱上,感受着院子里清新的嫩芽与泥土的香气,望着天边渐渐暗沉下去的光芒,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迟暮落尽,残月初升,当天边最后一抹浓郁的红云散去后,苏陌鹂才醒过神来,她听到房门处有响动,便抬眸望了过去。
便在这一刻,她看到尹鹤归正跨步迈出门槛,似是想要走去厨房的方向。这一幕着实太过熟悉,她从未想过,自从他说他不爱她之后,她竟还能看见他穿着半旧的黑衣,梳着松散的头发,自简陋的房屋跨出的模样——与前世一般的模样。
尹鹤归就如同没有看到苏陌鹂一般,径直走去了厨房。
苏陌鹂想,他很有可能会像上一次似的,默不作声的离开这里躲开她,如果他真的就这样走了,那她心里的问题就永远都问不出口了。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困在关于他的种种问题之中,若此时不问个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她难道还要这样过下去吗?
苏陌鹂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尹鹤归,即便她知道他说出的话一定会让她十分痛苦,那她也要直接面对,不愿躲在心底纠结困惑。她想,这颗心,是死是活,总得有一条出路。
“尹鹤归,这里只有咱俩,咱们谈谈吧。”她堵在了厨房门口,盯着尹鹤归往白瓷茶壶里放着茶叶,开口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江湖上人人闻名丧胆的鹤神,冯家人围剿你,你要杀了他们,这很正常,我们誉峰山庄搅在其中,若你想一口气都报复了,也符合你在江湖上的形象。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不通你在做什么。若你无情,你大可以全都杀个干净,但你没有。可若你有情,你又何必对我如此狠……”
“我自有原因,无须向你解释。”尹鹤归泡好了茶打断了苏陌鹂的话,径直走向门口,撞开了堵在门口的她走回了房间。
苏陌鹂气闷地咬住嘴唇,不愿放弃的追上他,堵在他的房门口继续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江湖上都说你是朝廷里某位大臣养的杀手,替他用些脏手段,我之前住在寒山墓上时也听见你跟齐太傅……”
“苏陌鹂。”尹鹤归冷冰冰的抬眸看向她,眼中映着森冷的月光,沉声道:“我告诉过你,齐太傅这三个字你永远都不可以问。”
又是这样仿若来自地狱般的眼神,苏陌鹂略觉胆怯,却又碍于脸面,硬是仰起头说道:“我是可以不问,但江湖里都是这么传的,我去买个生煎包都能听见别人说这件事。还有,江湖上也都在说你在龙华国出事了,生死不明。你却出现在这里,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出去。”苏陌鹂见尹鹤归突然皱起眉头,二话不说的将她推出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陌鹂被他推得直接摔在地上,她气得倒吸一口气,爬起身一脚踹在门上,本以为能踹开,没想到尹鹤归竟然拿东西堵住了门。她怒气腾腾的拍门道:“你竟然敢趁我不备推我?你有种现在把门打开!咱俩双锏对双锏好好打一场!你手脚怎么这样快?拿什么把门堵住了?给我开开!”
尹鹤归听着她的话,无奈的露出一抹笑容,他坐倒在门前,用手撑着额头,额上青筋凸起,早已疼得双眼模糊。方才他觉得脑中骤然掀起一阵剧痛,好似将筋脉都搅在了一起一般,连带着身上的几处刀伤一起作祟,疼的他无法撑住平淡的表情,他只能将苏陌鹂推出去,以免被她看见。
浅春夜晚,微风渐凉,苏陌鹂拍了一会儿门后便觉得累了。她担心尹鹤归又会偷偷的走,便跑到另一间卧房抱了被子出来,直接铺在了尹鹤归的门口,摸着门槛躺了下去,心想无论如何,这一次都不能让他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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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苏陌鹂只觉得小腹酸痛难忍,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呜咽着咬出细碎的痛呼。她的声音很轻,连她自己都尚未从梦中清醒过来,尹鹤归却听得一清二楚,且极其迅速的打开了房门找她。
拉开房门后,尹鹤归惊讶的发现苏陌鹂竟然在地上睡了一夜。
“你可真是……”尹鹤归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浅春时节的夜晚凉的与冬天并无太大差别,她竟然就铺了一层被子在这里睡了一夜。他蹲下]/[身,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想晃醒她,问道:“你怎么了?”说着,另一只手试上她的额头,觉得体温并无不妥,可她的脸色瞧起来很不好,越发担心起来。
苏陌鹂迷茫的睁开眼,觉得下腹疼得难受,她眨了眨眼睛,心里暗道不好,立刻坐起身掀开被子,果然红了一片。
“你……”尹鹤归扶额,一时间忘了要装做冷漠,忍不住心疼的责备道:“你怎么连这件事都记不住?明知月事近了,怎么不多注意一些?昨夜还敢在井沿上坐一晚上,在地上睡一宿?你想疼……”
“我常会将此事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不都是你帮我记着的吗?”苏陌鹂羞得满脸通红,哀怨的瞪了尹鹤归一眼。
此话一出,两个人才从早晨的迷糊中清醒过来,才刚刚想起如今双方早已不是当初的恩爱夫妻。
尹鹤归最先缓过神来,他站起身子,走向院中打水梳洗,没有再理苏陌鹂。
苏陌鹂撇撇嘴,弯着腰背把被子抱回房间,用房间里的水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番。
继而,她便觉得用过凉水后,肚子和腰背更加疼了起来。她没力气再动,直接蜷缩到了凌]/[乱的床铺上,把脸埋到被子里,又难受又郁闷。
“随便你……”
苏陌鹂委屈的把脸闷在被子里,含糊的低声道:“谁稀罕你照顾?谁敢劳烦恶名顶顶的鹤神大人?你洗啊,好好洗你那张难看的脸!爱走就走,好像谁会舍不得似的。”
话音未落,苏陌鹂的肚子就猛地一拧,疼得她再没有力气废话,低吟一声,专心忍耐疼痛。
不多时,她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尹鹤归一直守在她窗前,听得屋中没了声音,担心的打开窗子看了一眼,确认她是睡了之后,转身走向厨房端来了方才准备好的东西。
一盆热水,一个汤婆子,一碗姜沫红糖大枣粥。
他端着这些东西坐到了她的床边,伸手点了她两个穴]/[道使她睡的更沉后,他才将汤婆子放到她的小腹上,用手巾子浸了热水替她擦着脸,最后端起稀溜溜的红糖粥,托起她的一半身子,小心翼翼的喂着她。
他静静的望着她熟睡的容颜,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微笑。须臾后,他将木勺放到木碗里,碗底的粥已经见底儿了。
他盯着她唇上欲坠未坠的残粥汁]/[液,忍不住倾身用舌尖舔]/[去,在她染着红糖味的嘴唇上,落下一个不敢见人的吻。
他没有再加深这个吻,只是不舍的触碰着,感受着她的温暖的呼吸扑在他的眼睫上。
如此良久,他才叹息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