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方才徐沂轲在遥遥看见那个风姿绰约、雍容华贵的中年夫人向着这边的偏厅走过来以后,便止住了想要起身离开此处、亲自去看看兮若的打算和动作,又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摆出一副焦急等待着的样子,可哪知,他坐了许久,可是连半个人也没有见到,甚至连点声音也没有了。
他心中不由得开始疑惑,不是方才都已经走到不远处了吗?怎么这都许久过去了,也没个人过来呢?难不成,方才丞相夫人走的方向并非是此处,她并未打算来见他,或许是另有别的事要去做,这么一想,他突然想到了不过数日以后的太子殿下与兮若今生所化的凡人苏锦桐的大婚,他心中一紧,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莫不是,这丞相府上下如今这般的奇怪举动,并非是兮若出了什么要紧之事,或是婚事有变,而是他们正在准备一切大婚的事宜不成?
若是方才丞相夫人直直地走向这里,便印证了他方才的猜测,那就是兮若果真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大婚将近,丞相府中上下必是要尽力守住他们所要保住的秘密,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的到来便是不凑时机,如此一来,方才自己刚刚进丞相府中之时,那小厮的反常便是说得过去了,而自己后来又被领到了偏厅等候,此时丞相夫人赶来,便说明了方才的一切正是小厮告知了丞相夫人,如此便能够证实他心中所想属实,可如今若是丞相夫人前来并非是来见他,那便说明这其中可能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地方,可是……
可是若果真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地方,那么那个小厮一开始的时候,到底为什么要慌张,为什么那么反常,这整件事中究竟有哪里是他还未曾想到的,未曾注意到的,或者是……至关重要的……
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可是,慢慢地,他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仿佛有一道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他犹豫了片刻,但终究觉得,这到底是丞相府中,自己又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客人,若是说怯,那怯的也不该是他,于是他到底还是转过身去,正面迎向那道目光他倒要看看,能在这丞相府中肆意偷窥打量别人的究竟是谁,可这不转身还罢,一转身,便当真对上了一个人,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他遥遥地看见的往这边走来的丞相夫人,正是他以为已经离开了的、另有别的事情要忙的丞相夫人,此时她身后正领着一群下人和仆妇、婢女,这原本应该是个极具有气势的官宦人家奢华气息的队伍,为了衬托出最前面的人的身份和地位,可是此时却有些稀疏散而且有些凌乱地站在丞相夫人的两侧和身后,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而丞相夫人此时就正立于偏厅之外的回廊之上,尚且还有两三步的样子,就能踏进偏厅之中,可她此时,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处,保持着向偏厅里面打量的姿势,而顺着它的视线方向看过来,此时能与她的视线相交的,或者说她的视线所朝向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他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眼神之中也带了探寻的目光,看向丞相夫人,正对上她的目光。
丞相夫人有些尴尬地微微扯了扯嘴角,但到底不是刚刚及笄的少女了,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丞相夫人,还是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姿态,优雅地迈步进了偏厅之中,尚未等她坐下,便笑着开口道:“我方才本是听了下人的回禀,说徐家二公子到访,这不就赶紧地出来看看嘛?哎呀,都怪那个不长心眼儿的小厮,方才居然让二公子你一直在前厅等着,便是茶点也没上,我等会儿一定好好罚他!”那优雅高贵的样子,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看着丞相夫人如今的表现,不紧让人怀疑方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便是徐沂轲,方才也是犹豫了一下。
但听清楚丞相夫人话中的意思以后,他又连忙回过神来道:“丞相夫人,不用的,我其实也没有等多久,至于那个小厮,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事的缘故吧。”
丞相夫人本是想缓和一下气氛,顺便把话题引开,结果没想到徐沂轲却直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直接扯到了她今天最想回避的一个话题,而这么直接的把话题抛出来的方式,便是丞相夫人也是一愣。
她久居深宅内院之中,便是一家之中的主母,便是掌管相府已久,也是从未遇到过这般的情况,其中原因无非是因为在这深宅内院之中,大家说话大多都是弯弯绕绕、勾心斗角、话里有话的多,若是这般的情况,对于丞相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早已习惯或是善于去应付这般的情况,可是徐沂轲并非是内院之中的人,并非什么勾心斗角、成天拈酸吃醋的深宅女子,更不要说,他就根本不是什么凡人,再加上他已有的数十万年的寿数,便根本不会如同凡人一般说话。
便是他如今身在凡世,可到底并不是个凡人。
他见丞相夫人一个犹豫、一个愣怔,他便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便直接道:“果真有事?我说呢,方才那小厮跑回来带我来偏厅的时候,也不只是怎么了,竟然说苏小姐她……”
丞相夫人听完不禁心中一紧,立刻道:“没有的事,桐儿她好着呢,今日还问我说大婚大日要怎么收拾打扮,用不用再去选些首饰呢……”
她一面道,一面以帕子掩面,仿佛感叹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了,也知道要打扮得好看些了,而后借着那张帕子掩饰她此时有些紧张的心情,她微微抿紧了嘴角,一边说笑着一边暗自观察着徐沂轲这边的动静,却见徐沂轲似是如同般的微微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仿若春风一般的笑容,接着,听他道:“是啊,太子殿下一表人才,又是相貌堂堂,为人又是儒雅温和,也难怪苏小姐这般的美人会倾心于他……既是如此这般,我便放心了,那我这便就回去了,想必太子殿下要是知道苏小姐是这般心意的话,必定欣喜不已……”
说着,徐沂轲起身,整了整衣摆,对丞相夫人抱拳道:“如此,那轲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饮茶。”说着,礼节周全地向着丞相夫人行了个礼,便由小厮领着离开了。
小厮一路领着他穿过相府,又送他上了马车,看他走远以后,才安心回了府中,而他并没有看见,你本应该离开了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本应离开了的徐沂轲,此时正站在相府外的那道红砖墙边,神色有些莫名,但眼中的浓重的黑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去的深邃,他单手迅速地结了一个印伽,一挥手打在了红砖墙之上,打开了一个仿若虚幻一般的通道,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身影,只看见那片灰色锦缎的衣角隐在了砖墙之中,下一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一场再荒诞不过的梦境,那砖墙之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下一刻,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从巷口中闪现出来,看那身形,应是一个方才及冠不久的男子,那宽大的斗篷罩在他的身上,只露出了一点点的脸部轮廓,只能看见一点点的下颌和一小段脖颈,还有,那抿成一个凌冽的弧度的嘴唇……
他就站在那个离相府大门不远的巷口处,静静地望着方才徐沂轲消失的地方,看着那道将里外两个世界完全隔开的红墙,半晌一动不动,真的远处传来了人声,他才慢慢地又向后退去,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巷口……
丞相夫人在徐沂轲离开之后并未急着离开偏厅,而是仍旧在饮着已经带了微微凉意的茶水,表情显得有些隐隐的纠结之感,在小厮匆匆前来回话的时候,才终于觉得放心下来,吩咐下人收了桌上的东西,匆匆往后院而去……
而在她进院门的那一刹那,一个身影忽然地闪出了屋外,而丞相夫人却并未曾注意到,但她却注意到了,此时的房间之中还有其他人在,她走进一看,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已经做夫妻做了十多年的苏丞相。
可此时的苏丞相却与往日里的样子有极大的差别,因为此时的苏丞相表现得并不像是一个父亲一般,而是,坐在床沿,仿佛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一般,眉眼温柔地、静静地看着帐中正躺着的那个绝美的女子,并且,紧紧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仿佛再也不愿放开一般地紧紧握着,一遍遍地在那双柔荑上面轻轻地抚摸着。
丞相夫人强压住自己心中的异样之感,走上前去,扶住苏丞相的肩膀,柔声道:“相爷,你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可是,苏丞相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仍旧是静静地痴痴地看着那张绝美的面孔,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丞相夫人微微地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一般地看着这个时到如今已经与她夫妻十多年的中年男子,这个一直以来都对她恩宠照顾有加的男子,他从未怠慢过她,即便是再大的事情发生了,他也总是能够解决好一切,不让她担心……就像刚才他离开的时候,他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担心,可如今,不过才是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便变成了这样,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