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彼时的他却不是今日一般的鲜亮俊俏少年,而是穿了破烂的衣服,满面尽是脏污的乞丐一般的少年,但体格却不似一般缺衣少食的凡间少年该有的面色土黄、瘦骨嶙峋,而是精瘦而健壮的体格……
一开始,在那一堆少年围着他向他恶语相向的时候,我并未上前去把他带出来,而是只在一旁等着看接下来的情况,哪知他的性格十分的倔强不服输,而且还带着几分易怒与暴躁,等围着他的一种孩童终于被他激怒将要动手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魔气,我微微一怔,随机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寻常的凡人孩子,而是一个年幼的魔族,不论他究竟为何会在人间,此刻,我只知道他是我魔族的一员,那便是我的子民,我没办法置之不理,便施了法术,让时光暂停,并带他迅速地离开了此处,那以后,小煊无处可去,也无法独自一人生活在魔界,须知,年纪如此之小的魔族,若是孤身一人生活在魔界之中,很有可能就会被旁的魔族欺负,能不能活得下来还不一定,毕竟魔族的手段可并非是凡人那么简单,如此一来,我便只好把小煊一直带在自己身边,让他随我一同在凡间游历,寻找着韶光。
小煊真的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但是他的成长速度却实在是太快了些,较之一般的凡人小孩还要快得多,也因此,我们便无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停留,我本想着因为小煊的到来,便要多在帝都停留一段时间,毕竟虽然是魔族的小孩,可照样是个孩子,刚刚安定下来,便要跟着我长途跋涉地离开帝都会不会不好,哪知第二天的时候,我便发现他的个子已经长高了一点,脸庞的轮廓也尖削了一点。
起初小煊对我的戒备很严,即便是我将他从那种处境之中救了出来,他也仍旧不能完全地信任我,不论问他什么都一句话不说,最终还是我妥协了,把易容之术解开了,显出了我原本的面目,他的眼神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却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紧紧地闭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便让他住在我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窄窄的床铺之上,哪知他非要拉着我一起睡……
魔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不仅仅是因为我是皇室的长公主,更是因为魔界之中的魔族因为血液中的魔血,天生便具有了的冷漠和残暴,让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亲情这样的事情的存在,便是我与父君和母后之间的那般感觉,也不能与凡间的凡人之间的亲情相比,更不要说是如此亲密的接触,仿佛是母亲与孩子,又或者是像是兄妹之间的感觉,我并不曾体会过,我本想着离开的,却在看到他那渴望的眼睛的那一刹那心软了起来,我缓缓地走过去,摸摸他的头,让他躺了下来,然后我也躺在了他的身边,与他之间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他却突然向我怀里靠过来,将距离缩短到面对面之间,我看着他突然之间靠近的脸庞,半晌没缓过神来,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待到他揽住我的肩膀的时候,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才想着要后退,却被他用双手箍住肩膀,一时之间竟是动弹不得,只听他道:“……须臾?”
我半晌没有反应,却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怔……
可不等我问出须臾究竟是谁的时候,他便已经揽了我的一只手,将十指相扣,放在我与他之间,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尝试过将我的手抽出来,可是却并没有什么作用,我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任由他紧紧地扣住我的手睡觉。
我其实是并不用睡觉的,魔族的休息也不过是运功调养生息罢了,可那日却是奇怪,我竟梦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切,而那我从未见过的一切,竟并非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但却又似曾相识,这一夜的梦以及这梦中的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的意味,那之后所发生的很多事,似乎都隐隐约约地在梦中有所征兆……
而彼时的我却还只道是在人间呆得久了,竟是越来越不像一个魔族该有的样子了,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太过在意,也没有对这梦中的一切太过在意,直到之后所有的一切发生了以后,我才莫名地回想起来了当初尚在凡间的时候,做的这一个奇怪的梦……
但那都是后话了,那日我一觉醒来,便发现小煊身上所有一切的变化,不禁心中疑惑,须知不论是这凡世间自然万物的生老病死,还是除凡世之外的五界之中生灵的寿数长久,那都是有道理可循的,凡世间的生灵万物仅仅不过百年的寿数,让他们老得十分快速,没有一个美人可以有超过十年的青春与辉煌,而我五界之中的生灵,虽说寿数要比他们长久许多,但是相比之下,我们成长的速度也要缓慢很多,数万岁的寿数不过才成长成一个青年,而一个凡人却只需十五载的光阴……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
因为不仅仅是我魔族,便是天族、冥族、妖族甚至是神族,他们都是如此,可如今在我面前的这个魔族的少年却并非如此,作为一个魔族的子民,他不应该成长得这么快,他快到仿佛比凡人成长得还要快些,这让我有些心惊。
我并不怀疑他的魔界身份,只因为他身上难以遮掩的魔气,可我始终没能想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族……
可无论如何,就因为这样,我再无法带着他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我没有办法将他一个人独自留在这里或是魔界,便只能让他待在我身边,姑且不论我的身份即将暴露的问题,若是再待在这里,有了小煊,那么几乎是会被立刻识破的,故而我我只能带着他离开这里,可是我虽说是一定要带着他离开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我也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故而,次日清早,我在经过这一番深思熟虑以后,终于决定要问他。
起初,小煊只是闭口不言,我无法,只得做出要走的样子,他似是急了,便一把拉住我的袖角,猝不及防,我险些被他拉了一个趔趄,他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立刻便松手了,他站在那里,却丝毫也没有任何局促亦或是退却之意,他的那种倔强或是淡定的气质便仿佛是天生便带来的一般,但我仍没忘了我究竟是要干什么,所以,我只能刻意地淡了淡神色,带一点审问的意思道:“你说实话,你究竟是哪一类的魔族?我为什么从未见过似你一般的魔族?”
“我若是不愿说呢?”他仍旧站在那处,与我之间的气氛却是有些古怪,既不是彻底的敌对,也不是全然的警惕,隐隐约约竟让我感到一种有些奇异的对抗之感,仿佛并不是我单方面的询问,而是他与我之间正是在相互试探着彼此,至于这其中究竟在试探着什么,我却是尚未能参透明白。
但我着实有些奇怪,他这般的思维谈吐放弃,为何丝毫也不像是个孩童,不论是凡人的孩童还是魔族的孩童,亦或是旁的,并无与他相似的,甚至有时,我竟莫名地感觉到,他似是与我相同年纪,甚至是要比我年岁大许多的样子……
可我尚未表现出来我心中所想,只是道:“你若是不愿说,那我自然也不好强迫你说,如此,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他淡声道。
“我走,而你,自己想办法,到底是留还是走,都随你……”我说着便要离开,却又被他拉住了。
只听他道:“若是当真让我自己解决,昨日又为何要救我,又为何将我带回来,为何允我与你一同睡在一张床上?你……”
他越说越是过分,我不由得打断他,甩开他的手道:“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本来是打算带你一起离开的,可你初初与我隐瞒,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了解,自然无法全然相信于你,如此,你要我如何将一个难以信任之人带在身边,换言之,你都不肯与我全然坦白,我又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
“……你就那么好奇我的身份吗?”他送开了抓住我衣袖的手指,微微垂首道,声音有些闷闷的。
“不是好奇,是必须知道,我才能放心,才能信任你,才能让你跟在我身边。”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稍微有点过分,因为或许他的身份真的是无法言明,又或许当真是不好说出来,可此刻,我的想法也是乱糟糟一片,我只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般不同的魔族,而我并不清楚,他是否危险。
“那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以后,便不愿意将我带在身边了呢?如果到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话,我又为什么要说呢?”他突然抬起了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其中的光芒有些惑人。
答应的话,我方才几乎立刻便要脱口而出,可就在我即将开口答应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不知为何,我几乎正是在顺着他的思路走了,他方才几乎掌控了我的一切,我不由心惊,骤然甩开他的手,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仿佛
方才被甩开的并不是他一般,或者应该说,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觉一般,因为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柔和起来,也放下了从昨晚到现在他面上一直带着的警惕,我正是疑惑的时候,突然之间听他道:“你方才那么问我,是不是好奇于我的成长速度或者是说衰老速度那么快?”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道:“你是……你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
“我可以告诉你,但前提是你不能丢下我,你必须要带着我,无论去哪里。”小煊那时候是这么问我的,也是从那时开始,小煊才开始一直跟在我的身边的。
结果自然是我答应了他,而他也并没有犹豫地就给了我一个有些可怕的答案,是一个他明知说出来了以后,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我的答案,他说:
“其实,我是人与魔所生,非人、亦非魔,我的诞生将会带来为六界带来巨大的灾难……而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魔族,也是六界之中的唯一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人,现在的问题是……你会怎么做?”当他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仍旧没有反应回来,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当真……”
他的一番话中所蕴藏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让我竟然有些发蒙,什么人与魔所生,什么为六界带来巨大的灾祸,什么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一切的魔,也是唯一能解决这些的人……
“所以我会成长得如此之快。”他没等我明白这一切便又道。
“……那你有多久的寿命?”我知道这么问十分的直接而且太过的失礼,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小煊笑了一下道:“你是希望我能活得久些,还是希望我早点消失?所以才这么问?”
可这次我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呵斥道,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一个小孩子此刻把这些挂在嘴边。”
他的眼中是惊讶和早有预料,片刻的惊讶过后便是柔软下来,淡淡道:“……果然,你还是……”
他的声音太小,我并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却感到了他的妥协,便放下了捂住他的嘴的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好了,不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终究是我魔族的子民,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不论你究竟有些怎样的力量,只要你本性不坏,便是有什么惊天的力量,又有什么影响?”
他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有些愣住了,缓缓垂下首去道:“本性不坏,所以……所以……”
“好了,但是你必须跟着我,不许自己一个人走,我会教你很多东西,让你明白什么是该做的,而什么不该做……”我摸摸他的顶发,微微笑道。
他却猛地抬头看我,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道:“你不是魔族吗?干嘛要管这么多呢?难道统一六界不是魔族最想要做的吗?不是对魔族而言最重要的吗?你又为什么……为什么呢……”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微微蹙了蹙眉,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两下,他吃痛地抬头看我,眼神中带着疑惑,我放轻了声音道:“好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
“不!不……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当初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难道从一开始,一切都是错的?一切都是我做错了……”他不停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我只当他是在胡思乱想,正想安慰他,却突然听他道:“如果……如果,有一个人……他,他曾经错杀了你,你……会不会原谅他?”他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带着恳求的神色。
我看着他的眼睛半晌,终于道:“那他……为什么会错杀我呢?”
“……他……他,因为他以为你会为祸天下,所以……所以……”他的言语开始吞吞吐吐的。
“……所以他杀了我?”我疑惑道。
“是……所以他杀了你……”他垂首,双手不自然地微微攥起来。
“我不会怪他的。”我微微笑道。他却突然抬头道:“当真?”
我点点头道:“他不过是担心六界而已,况且他又不认识我,我又为什么要怪他呢?”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转瞬又道:“若是他认识你……还……还与你是……是好友呢?”
“……好友?……故识?杀了我?”我微微沉吟片刻道,“不会,我不会原谅他,但,也不会报复他,若是再见,便是陌路殊途……”
他的神色由方才的放松突然微微一僵,喃喃道:“……不原谅吗?”
“是,绝对,不会原谅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潜意识之中,或是我的直觉便是这么觉得的。
他突然地又笑了,却显得有些感伤,他轻声道:“……果然是你,一开始我本来也还在想,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果然是你啊,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遇见你,还是残忍地让我亲眼看到你之后,再一次地让我后悔自己的所做……但无论如何,让我知道你没有灰飞烟灭,真是太好了……”
“你说……什么?灰飞烟灭?什么灰飞烟灭?……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由得问道。
“没事,我是说,我会听你的话,会跟在你身边,不离开。”小煊突然笑了起来,想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应有的样子,一时之间,我竟是有些看不懂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开始的时候?
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怕是被这个臭小子耍了半天,害我那么认真地去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哪知他完全就是在逗我开心……
我不由忘记了从前在魔界的时候学过的一切礼法,捏住他的脸使劲地揪了揪,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居然敢耍弄我堂堂魔界长公主……”
他的面色突然认真起来,道:“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呢?你会怎么办?”
我愣了半晌,一想怕是他又在逗我,于是我就笑道:“若是真的,那我就把你丢进魔界的永恒之火里,让你烧得连渣子都不剩……怕不怕?”
他但笑不言。
自那时起,小煊便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我带他在凡间四处游荡,但不仅仅是为了寻找韶光了,更是为了带小煊见识见识人间好玩的地方……
听小煊说,自他出生以来,便生活在帝都之中,每日与乞丐混在一起,他过于快速的成长速度,让他在众人眼中变成了一个怪物,而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是人与魔所生的孩子,至于其他一概不知,在一日日的乞讨与被欺负之中,他在短短三年之内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当初我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年……这该是多么可怕的速度啊,而且尚是在日日乞讨之中三年变成了如此的少年模样,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在营养不良的条件之下仅仅用了三年便成为了如今我眼中的少年模样,若是换个环境,是不是会再快一些,我突然不敢继续往下去想……
人类那么短暂的寿命尚且难以做到如此快速地成长,而小煊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族,他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便有了如此的体态,我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寿命起来,若是以他这般的成长速度,极有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姑且不说他的寿数,他天生的聪慧似是也来自于他的父母,他表现得不仅仅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甚至有些时候要比我还强些。
而他的力量自然是毋庸置疑,在亲身试过他的能力以后,我终于才相信小煊并没有对我说谎,他的能力已经远远在我之上,我的能力在魔族之中已算是上乘,而小煊为了不伤到我甚至还未用尽全力,也就是说,我便是用尽全力也不能逼得他使出半分力,而若是以他这般的力量,若是有毁灭六界的心的话,他必定是有这个能力的,而也因此,我越发坚定了要将他带在我身边的决心,如此有能力之人,若是任由他自己发展,指不定哪天或许当真会为祸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