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渊抛下法器之后,便踩着利剑飞出了黑雾,荒谬的共感留有余韵,叫他现在头脑浑浑噩噩的,裂纹的疼痛和被强行抑制的哽咽声像是长在身体内的倒钩,层层深入神经。
法器竟然是百年前的那枚蛋,而自己成天没事做的梦境也是这枚蛋的回忆,这个猜想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且暂不论这蛋为何会出现在这偏远的半岳滩里,单看柳续的反应,颐渊便觉得钻心似的不爽,暗道:“区区一个还没孵化的小东西,有什么值得哭的?”
“难不成将军还会喜欢它?”
没有来头的无名火甚至压过了他的头晕,颐渊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卯足全身的劲儿在手上拢出一团火球,撒泼似的向黑雾方向砸去,仿佛非要置出个你死我活。
黑雾现在只是普通的乌云,遇火之后炸得噼啪作响,很快就散开了。
而就是这时,颐渊听见脚下方传来一阵吵闹。
“嗯?”
事实证明,只会嘴上干架的老侄子谭泽雯在动手方面,真的很没用。
楚凌的长相偏属乖巧文静,外加自身年纪也不大,小小的一只站在角落暗处中,在不发难的时候,除了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以外,甚至还没有幻境中的那些村民闹腾。
颐渊先前和楚凌交过手,回忆当时的情形看来,没有法器傍身的楚凌,几乎是只能被自己压制着打,翻腾不起波浪,后又遇上柳续的事情打岔,渐渐地,便叫颐渊对他没了防备。
但这并不代表姓楚的是个善类!
这个年头是没有省心乖宝宝的。
小兔崽子在听到“接住”二字的那一瞬间,先是一脚踹开碍事的谭泽雯,再而一步上前,抢先夺过法器可谓是亲身验证什么叫翻脸比翻书快,不仅那副装模作样的弱小说没就没,还当场丢下一句:“两位前辈,东西到手,接下来我就不奉陪了。”
颐渊:“……”
这都接不住?
老侄子是伙同了柳大将军,存心要在今天和他过不去吧!
鲛女的亡灵在截杀之中死里逃生,误打误撞地附着在了法器上,她心生怨气,故意制造了出了一个扰乱心神的幻境,将法器藏匿于其中,就是为了让楚凌着急。
如今该找的东西找到了,幻境也随之破碎,垮塌从天边由远及近,接连而至,这些半岳滩的老百姓们如同被定格久远的雕塑,神色呆滞,站在原地毫无动容,手上依旧保持着那推人下水的动作。
“人族其实是一个很残忍的东西。”颐渊心里冷不丁儿地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有人曾告诉过他,人族聪明,利用身边一切的东西,暂时团结在了一起,将自己包裹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存在,但若利益和目的不尽相同后,人族便会毫不犹豫地把刀尖对准自己的族人,且并不会心慈手软。
楚家兄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懵动幼子,却不得善终。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风挂来,搅乱了周遭的场景,颐渊的视线短暂地黑了片刻,再睁眼,他们已经回到了那漆黑幽暗的水师殿内。
此时距潜入横河水域内,已经过去了三天两夜。
谭泽雯胃里被搅合得一阵天翻地覆,因为没有进食,只能撑着腿在一旁干呕,颐渊更是狼狈,大名鼎鼎的大宸亲王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柳续和怕晕。
两人各自缓了好一阵,颐渊才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老侄子,你可真有用啊,连伸手接个东西都接不住。”
“我接不住?”和这小火妖相处越久,谭泽雯就越坚信,自己要是哪天只剩下最后一口了,一定会用来骂死他,“死小子,你把东西扔下来了才出声提醒我,你怎么不改天杀了人再对着那尸体说你碍着我眼了!?”
颐渊愣了一会儿,认真道:“这能一样吗?随意杀人可要被扣俸禄的,没俸禄怎么养大将军?”
“姓颐的,你如今说话是不是非要两三句不离我舅舅?”
“是吗?”
“你别说好像还真的是啊!”
“……”
没救了!
小火妖说话从来不会正常超过三句,全身上下都是按照“就是气死你”的五个字给糊的,谭泽雯捶着咳得生疼的胸口爬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将自己的脸憋成了个即将撒嘴尖叫的热汤壶。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留有后手。”颐渊眼看就要玩过头了,赶紧见好就收,“法器没有完全给他,楚凌发现后是肯定回来找咱们的,等着就是了。”
谭泽雯的白眼快要翻上天:“你还居然想把责任赖在……没完全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颐渊摊开手掌,只见那让他们废了半天功夫寻找的法器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器具,而是两三片脏兮兮的碎蛋壳。
和普通飞禽走兽的后代没有大的区别,蛋壳通体成白色,唯独不同的是偶尔会有几条红色的纹路滑过表面,但由于目前手上的东西太少,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来,自然也对它的来历无从下手。
它像是走丢了父母的孩子,零零散散地躺在手心,乍一看去,甚至有些可怜。
可从谭泽雯见到碎蛋壳时的反应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不是号称大宸作为博学多识的谭大人,大将军的第一跟屁虫吗?”颐渊斟酌了一下用词,保持一贯的欠扁作风,半导半推地问道,“看看这个,这是将军以前的东西吗?”
他没有说多的,更没提及梦境,只是单纯地问是不是旧物。
“这……”谭泽雯在看清是什么后,脸色一下就变了,突然结巴起来,警惕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
“为什么是远远地?”颐渊追问。
“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谭泽雯终究还是没这么好套话,很快回过神来,“都一百年了,我怎么会知道舅舅每一件用过的东西,这不是变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