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翛目光触及屋前两人时,很明显愣了一瞬。香肩半露的胡姬干瞪着眼,不明情况,等她后知后觉的转头,对上玄衣相阴沉森寒的目光后,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李棣不知自己从哪儿冒起来一股无名气,他拽着胡姬手上缠着的丝帛,将女子推进了屋子,力道不轻,胡姬跌跌撞撞磕到范仲南案前,吃痛叫了一声。
他反身站在门前,手腕抵着两扇梨花木门,十分强硬:“陈相,先来后到。”看架势是又要杠上了。
陈翛微妙的蹙眉,他将手上的文书抖在他面前,沉声道:“李家小儿,我没时间与你胡闹,让开。”文书上是特设处的亲笔,想来他是得了帝旨才来的。
“胡闹?你觉得我在跟你胡闹?”李棣将门缓缓合上,“我只占用一柱香时间,如果大人不允,也行。”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大人虽是特旨缉人,可毕竟不是圣人亲临,鱼符你我各一半,想来你也没那个本事叫我让开。”
陈翛深深看他一眼,身后兵卫皆是屏息以待,在太岁头上挖坟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就这么以对峙的姿态挡在了楼道上,谁也不肯让谁,似乎在拼对方的耐力。不知过了多久,陈翛背过身,竟是妥协了。
身后一众兵卫皆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李棣见状将门合上,他环视屋内陈设,最终将目光锁在了范仲南身上。范仲南打着哆嗦,转着佛珠一脸是汗:“玄、玄衣相怎么来了?”
“这话要问你自己了,范侍郎。”
胡姬一脸惊愕,盯着肥胖大物的范大人,十分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顿时觉得有些气闷。
范仲南却仍死鸭子嘴硬:“下官怎会知道原由?”
李棣蹲下身子,少年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锋芒:“你知不知道这个女子方才近身欲取我的性命,淬了毒的银针,没入皮肉,大罗神仙也难救回。只可惜,她弄错了人,我不叫范仲南这个名字。”
范侍郎低头噤声,额上渗出汗。
李棣上前,一把攥过他的衣襟,厉声道:“那夜刺客都到了你床边上了,不过他那时还不想杀你,所以你捡回了一条命。你今日是幸运,那明日呢?你还有多少运气来在阎王手底下侥幸?”
范仲南愕然抬起头,欲言又止。李棣抓住他短暂的失神:“三年前的廊州钱款贪污一案,你是知情人?”
范仲南咬牙,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不是这样的,他昨夜都派人与我传话了,不会有事的。如果出了事,他不会约我今日在三生坊见面的。”
李棣一惊,他守了范仲南好几天,除了那个探子,连个苍蝇都没飞进他家里过,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跟别人传话。他皱眉道:“昨夜的探子……”
范仲南颤声道:“探子?我雇的探子已经死了……我只是想知道一点点真相而已啊,我不能给他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刀。”
李棣回想起自己夜里捉住的探子,此刻想来确实诡异,那探子似乎料到了自己会堵着他,倒豆子似的说的那些话,好像刻意在引导自己要寸步不离的尾随着范仲南行事。
他攥拳,没想到竟在这个地方着了道。看来,昨夜的探子就是跟范仲南传话的人,他约范仲南出来在这三生坊相见。
“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对不对!”
范仲南口不择言的说着不想干的话,“不,我放了火,但我没想杀他的……我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放火……难道说的是大理寺卿王公因纵火被焚一事?
范仲南脸色更白了,李棣方要说话,门便被一个兵卫撞开了。成群的兵卫鱼贯而入,崴在地上的胡姬也被当中的一个兵卫捉住了,拼命呼喊,一时间鸡飞狗跳的,闹的不可开交。
陈翛厌烦的拧眉,已经有些面色不详,他冷声道:“一柱香时间已过,人该给我了。”
范仲南似乎很畏惧陈翛,他瘫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兵卫上前去拉他,他衣袖中的银票撒了一地,可视财如命的范侍郎此刻却如同死鸭子一般僵硬,只徒劳的盯着地上的钱,眼睛都要盯出血来。
陈翛拦住跟上的李棣,虚空伸了半臂挡住他的去路,可能是费神疲惫到了一定的极限,他的尾音带了深深的疲惫之意。
沙哑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回去。”
李棣平视他,不知道自什么时候开始,他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凭什么?”
陈翛看着他满身竖起的尖刺和抵触,似是有一瞬间的失落,但是很快又藏住了。他习惯了那个矮的跟棒槌一样的奶娃娃,习惯他怯怯不敢说话的样子,一时间奶娃娃长的这样高,这样蛮横,这样疏离……他很快掐灭了自己的回忆,心里泛起了一股强烈的自厌。
陈翛拂袖:“随你。”
钟鼓报晓三遍,三百声,金銮殿上朱门大开,官员鱼贯而入。两位玄衣云鹤卿相左右而立,中间立着林林总总的红袍或青袍官员。
皇帝看着跪在殿上的范仲南,面色不详。他揉了揉睛明穴,沉声道:“这么兴师动众的,架了朕的官闹到了殿上,要没个交代,可不好看,陈卿……这是找到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