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欧阳怀的秋天(1 / 2)半岛十字街首页

雨后的街上黄叶成堆,被人收走后,又落满新的黄叶。一场雨把街道搅成泥坑,黄叶落进去,车印走过,溅在墙面上,吓走了落在上面的麻雀。早晨的空气和泥土的芳香成一股流,喘息在这座城市里。

在街角的东北部,有一座浅红色的房子显而易见,一条灰色的羊肠小道和大马路相连,在小道的两边种满了牵牛花和蜀葵。昨夜的大雨打落了大多数的花瓣,它们和泥巴搅成团,一种特殊的腐烂的香扑鼻而来。

一名年迈的邮递员神情紧张,满脸挂着汗珠,像被无名的神拍了肩膀而不知所措。他在小道的路口踱来踱去,寻找着也在自言自语着。

他叫住了在这里走过的一个女生。她梳着10寸长的马尾,面目清秀可人,身穿一套浅蓝色的校服,她停住脚步,仰起脑袋,双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这位邮递员,胸前的卡片上写着:“美术:岳皎洁”。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皎洁目不转睛的看着邮递员,等他回答。

“请问,这是栅栏路的多少牌号?”邮递员看上去有点疲倦和燥热。他眉毛锁成一团线,皱纹布满他的脸。他比皎洁高出一大截,但是瘦骨嶙峋,令人不安。

“这是栅栏路的22号。”皎洁指着那座显而易见的房子,用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哦,22号。对,就是这里。谢谢你了。我这眼睛还真是看不清那些字。谢谢,谢谢你了。”邮递员和皎洁道别,皎洁离开了这里,朝远处走去。

邮递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走过羊肠小道,按响了那座房子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妇人。她穿着一身玫红色的长裙,一双三寸高的皮鞋使她看上去亭亭玉立。妇人面带微笑,十分和善的眼神。她双手接过一只牛皮纸文件袋,在签收单上小心翼翼的签上”罗文季“之后,接着向邮递员礼貌的道谢。然后,就轻轻的关上了门。

罗文季走进院子,院子里有一亩左右的花圃,里面种着各色各样的花。看上去要有20多种,虽然秋意正浓,但是还是可以看到正准备开放的花骨。在花圃的旁边坐着一只大型金色狼犬。

罗文季把文件袋轻轻的放在一张圆形的石桌上。一个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盆杜鹃花。罗文季接过花,轻声的说到:“高力,等先生醒来,不要忘记把这封文件信拿给先生。是邮递员刚刚送过来的。“罗文季所说的先生是这家房子的男主人欧阳怀秋。

高力是罗文季的丈夫。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四十岁左右。他和罗文季在这家做管家已经快二十年。这家平时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有高力来负责管理。他在旁边的水池里洗了洗手,擦干。拿起文件袋,走进房间。

楼房的第一层有一间很大的客厅,这里布满了各种精美的家具和陈设品。有两个帮佣在屋里有条不紊的穿来穿去,她们把各式各样的食物整齐的摆在餐桌上。高力把文件袋放在另外一张很长的桌子上,他看了看客厅西南角的那座巨大的金色座钟,距离叫醒先生起床还有十分钟。

在客厅的最里面有两间房间,是这家的老太太使用的。老太太自从把女儿嫁给欧阳怀秋以后就住在这里。这里面布满了花的香气。

老太太神情自若的坐在窗前,她敞开窗,看着窗外面的花圃。她让罗文季把昨天被雨打落的花瓣都捡起来,放在墙下晒干,她不断地把那些风干的花瓣密封在一只一只的饼干盒里,然后整齐的放在她的另外一间房间里。

老太太喜欢花,每年她都会这样做,这里累积了一堆一堆的花盒。有些花瓣腐朽成脉络,但是依然放着香。

“姥姥,姥姥,你的花都落了吗?昨天的雨很大,风也很大。花都落了一大半。”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在楼上跑下来,嘴里喊着,向老太太的房间跑去。

“二怀,昨天的雨和风没有吓到你吧。快来看看这些花。落了一大半,还好高力用几个遮阳伞救了它们。不然,依我看,它们早就断了枝,遭殃了。”

男孩爬上窗台,看着窗外的这些零零落落的花瓣,心疼的捧着脸颊,像似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姥姥,它们是不是不能开花了?”

“中秋节后再开一次,它们就不再开了。”老太太用苍老的手抚摸着二怀的头,声音沙哑的说着:“明年春天,姥姥再种一些花在花圃里。有今年的一倍还要多。”

“可是这花圃都种不下了。”二怀指着窗外的花圃。

“那就让他们在后面的院子里再开一块花圃来种明年的花。”罗文季挺起身子,面带微笑的向老太太说到。

“那可不行,在后院里种花,姥姥就看不到了。”

“二怀说的对,不种在后院里,我们就种在这块花圃的旁边,三十公分的地方就好。”老太太看着窗外,气宇轩昂的说到。

高力再次看了看钟表,他拿着那封文件信上了三楼。先生住在三楼,这时候应该叫先生起床准备,然后下楼用餐。高力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他见先生还没有起床,就轻轻的把文件袋放在书桌上,在衣柜里拿出一件雪白的衬衫,站在床的不远处,等先生下床。先生身上只穿一件雪白色的底裤,看上去身材一样高大魁梧,他点了一根香烟,漫步走到书桌前。高力双手架起衬衫,做好准备使先生容易穿进去。之后,转到先生的面前为先生扣好领口和袖口的纽扣。接着,他挑出一条咖啡色领带,为先生系好后,又在衣柜的下方抽出一条西裤,他递给先生,还有一包东西,打开后是一双灰色袜子和一只哑光的金属领带夹。

“怎么能把袜子和领带夹放在一起?”先生眉头一缩,问高力。“领带夹是领带夹,袜子是袜子,怎么能放在一起?”高力一脸羞愧,他把一双发亮的皮鞋放在欧阳怀秋脚下,微微倾身的站在那里等先生穿好鞋袜。

“大怀和叶海丽回来了没有?”

“刚才罗文季去敲了敲太太的房间,太太还没有回来。大怀也没有。二怀倒是快乐的很,在楼下和老太太正谈花圃的事情呢!”欧阳怀秋腰部有老伤,吃力的弯着腰,高力见状,就蹲下身子为他穿好袜子和皮鞋。

“这小子,过几天就18岁的生日了。将来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整天谈论这些花花草草。”

“先生,这里有一封早晨邮寄来的文件袋。现在看吗?还是先去楼下用餐?”高力一边为先生整理换下来的衣裤和床铺,一边问道。

“打开,我看看!”高力小心翼翼的把信封打开,抽出几张纸。递给先生。

“你看看,是什么东西?”

高力看着这几张纸上的文字,面色难堪。他嘴唇几乎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他抬起头,看了看先生,轻声的说到:“先生,出事了。”

欧阳怀秋拿过来,看了看,面无表情。他踱步到窗口,一言不发。高力跟在他背后,也一言不发。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之后,欧阳怀秋说到:“我们下楼,吃早餐。”

高力跟随先生下了楼。

“二怀,我看是姥姥把你惯坏了,听说你要扩大花圃的面积再种些花啊草啊。我看这院子很快就快变成热带雨林了。”欧阳怀秋用响亮的声音喊道。宽阔的客厅,声音几乎能传到街上去。二怀和姥姥就坐在客厅里,几个帮佣们都笑了。她们把椅子都抽出,把茶水倒好。等老太太和先生入座用餐。

“先生,刚才太太打电话过来,昨天雨太大就住在舅舅家,今天用过早餐就会和大怀一起回来。”其中的一个帮佣说到。

欧阳怀秋坐下来。二怀和高力也坐下来。几个佣人则离开这里到偏房里去用餐。罗文季把一杯牛奶倒进二怀面前的高脚杯里。

饭后,佣人们拿走了所有的剩菜残羹。欧阳怀秋饮干了杯里的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了楼。高力在一个铜色盒子里拿了一瓶药也跟着上了楼。他推开欧阳怀秋的房间门,声音颤抖的说:“秋哥,您先把药吃了吧”。

欧阳怀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高力把药放在书桌上,径直走到床前,他轻轻的坐在欧阳怀秋的身边,双手轻轻的按着欧阳怀秋的背部,欧阳怀秋深深的喘着粗气,像头垂死的老鹿。

“秋哥,你要不要先吃了药...”高力的双手停住,宛若一个虔诚的西西里教父。

“不吃也死不了的,像我这种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秋哥,这话不能说啊。”

“上面写的是几号?”欧阳怀秋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高力把信封拿过来给了欧阳怀秋。

“上面写的9月1号。”高力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道夕阳的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微胖的脸上有短短的胡须,胡须的影子都清晰可见。

“那就在大怀二怀的生日以后了。”欧阳怀秋双眉紧凑。

高力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欧阳怀秋,四肢鼓起的肌肉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尊希腊神像。

“让罗文季告诉叶海丽,她应该要早知道的。”欧阳怀秋声音低沉,他拍了拍胸脯,好让声音有力的发出来。

“好。那大怀二怀和老太太那边....”

“算了,没有必要和他们说实话。”欧阳怀秋又离开了书桌,坐在书桌一侧的沙发上,光也射在他的脸上,只是不那么鲜亮。

太太回来了。楼下的人们在喊。罗文季打开了大门,一辆小型的红色美国汽车开进来并缓缓的停在院子里。

罗文季走过来,她动作熟练的打开车厢,里面有很多颜色的盆栽花。

“这次老太太又要乐得合不拢嘴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是多少种花啊!光兰花就很多种!还有几盆花我连见都没见过。太太,您真是不简单。这些都是室内花吧,快让老太太吩咐下来,我也可把这些花安顿好一个位置。二怀快来看,好多花!”

老太太透过窗看出来,她面容严肃,眼神笃定。二怀在老太太跟前一跃而起,像只欢快的兔子跳着来到车厢前。

“姥姥,快来看呀,很多种花。我数一下,一盆,两盆,三盆,四盆,五盆,六盆....”

“二怀快不要数了,让她们端进来,放在前厅的架子上,我可要好好端详端详!”老太太声音洪亮的喊着。

“好的,老太太。我这就端过来。这些花可真是漂亮。这个冬天你也不会觉得闷了!”罗文季小心翼翼的把花从车里取出来,几个佣人就相继的端走了它们。

叶海丽径直走进了房子,高力客气的弯了弯腰:“太太您回来了。大怀呢?”

“去足球场了。”叶海丽本来就是一个话不多的女人,她抹着淡色的妆,嗒嗒的高跟鞋碰击着地板。

高力走出房子,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有点暗,一朵朵彩霞把院子里的树啊,花啊,狼犬啊都染成了橘色。看来又要下雨了。几只知了还在扑打着翅膀做最后几组秋末的口哨练习。高力表情凝重,像是解不开的眉锁一直挂在眉间。

“有什么事啊!我看先生也不是那回事,所以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事!”罗文季走过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她几乎要抬头看着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