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眉抬眼看苏木,恰见他颔首垂下头来瞧我,两相一视,我忽瞥见他眼下两抹黑云,盯了许久。
苏木愣了,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多久没睡了?”
“很明显?”苏木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拧了眉心,这个动作在配上他花白的鬓发,给人一种“苏木老人家”的错觉。
我锁了眉头,无奈笑道:“年纪大了要注意休息。”
“先别说这个,我带了个东西给你。”
说罢,苏木朝着书司殿门口招了招手。
一阵诡异的“咯咯”声后,书司殿门缝里缓缓伸进来一只白骨架手,手指被细小的黑线缠绕着,随着苏木招手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挤进门框,在地上抽搐乱撞,逐渐舒展开显现出四肢与躯干,以及面目狰狞的头骨。
不等我反应过来,地上那堆东西已经拖着它的断肢残腿,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疯狂地冲我飞驰过来,一越腾空如暴雨般凌乱地捂在我的脸上。
“这谁!”
我当即惊恐万状抬手胡乱拍着脑袋,再看苏木,却见他满意地张开双臂,对我一副“过来哥哥怀里,让哥哥的爱来感化你”的架势。
当即我怒火中烧想都没多想,看到地上那一堆东西的头,瞄准苏木的脑门就踢了过去。苏木也不闪,“咚”一声直挺挺倒在书堆里。
“这么凶,以后娶进门该怎么办呢?”他坐起来忧愁道。
我“啧”一声,催动妖力将留在地上的人骨散件全部抬起来,再次瞄准了苏木。
“这堆骨头更适合你,不是?”
谁知“是”字还没出口,从门缝里又挤进来一个梳了高发尾的头,看了我和苏木对峙之势与满天满地的白骨,立刻显出惊吓的神色道:“阿姐你们在……分……尸?”
我在气头上,也不管那是谁,只冷笑一声,扔一本书将那个脑袋拍出书司殿。
苏木掐诀顺手“砰”地关上了门。
我阴沉地看着地上苏木,缓缓吐出两个字:“认错。”
“不认。”
苏木在地缓缓蜷起腿来,肘在右手边的桌案上一撑,显出一副安逸的样子,他一面刺激我,一面笑着盯着我看,他的笑容里有看戏的成分,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又找不出他在哪里给我挖了坑,等着我跳下去出尽糗态。
“呵,”我心一横,“同归于尽吧!”
骨头堆脱手而去的瞬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喉咙,穿透皮肉拧碎骨头,搅乱五脏六腑,猛地将我的意识撕离,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倒,最后听到的,是头撞在地板上发出的闷响。
短暂却令人后怕的疼痛。
某年某月某时,神木妖域下一任妖承觊觎妖主之位良久,终不甘挟天子以令诸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设计弑君夺位,弑君之战最终以妖主脑袋磕在地上昏迷不醒落下帷幕。
讲真的,我头疼。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苏木坐在我的床边。
更让我头疼的是,透过他的肩头,我看到另一个“我”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浑身僵硬面如死灰。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才反应过来,此情此景告诉我,我已坐化升天成鬼,成为世间无数游魂中的一个。
怨念促使我诈尸,可刚闲鱼翻身还没离锅,就被苏木两指一戳脑门给硬按了回去。
“还不能动。”
“等我能动了,你就会被恶灵缠身。”我阴沉沉望着他。
“你做不到,你还没死。”
苏木用指尖在我额头上画着什么,他神情认真肃穆,甚至连平日里一直若有似无的笑意都寻不见,他的指尖格外的冷,可能手指长的人指便会这样,因为离最温暖的胸口远,分不到温热。
“那个是什么?”我指了他身后凉透了的“我”。
“那是你的原身,方才你使妖力碰到神柘木,被它吞了神识。”
“神柘木?”
“就是那堆骨头。”
听到这个消息,我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瞬间窒息。
苏木见状,替我取了镜子过来,可想起白骨之前趴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样子,我疯狂地抗拒着他手里的镜子。
“看一眼,吓不死的。”
我颤抖的双手接过镜子来,挣扎着迅速瞥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不是我,或者说,镜子里的“我”完全是另一副面貌,脸依然是活人的血色,但不是我的长相,拿起镜子时我才看到,我的手是用黑线串在一起的神柘木,脖子手臂甚至全身,都是有着血色的神柘木化成的。
“我这样要多久?”我欲哭无泪。
“不久,参加完鼎剑大会,神柘木的灵力大概也就耗完了。”
听到此,我终于明白了苏木那时“看戏”眼神的含义。